许铁棠道:“谷少侠,我们都吃过了,你快请用啊,只是简单了些,你不介意吧?” 谷飞云道:“这样已经很好了。”当下也就不再客气,盛了一碗饭,吃喝起来。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南山老人沉吟着朝许铁棠道:“谷小哥说的不错,老夫总觉得此中似乎另有别情。” 许铁棠道:“但荆月姑、祝秀珊已经回来了,她们亲身经历,明明说小女已拜金母为师,难道还会假的?” 醉道人道:“这件事当真令人堕入五里雾中,荆、祝二位姑娘已经回来,说的当然不会有假,但谷小施主面见金母,她何以又不认呢?” “就是这样说咯。”许铁棠忧形于色,说道:“如果说小女真的蒙金母青睐,拜在崆峒门下,兄弟自可放心,偏偏谷少侠面见金母,她却又断然否认,那么小女到底去了哪里呢?兄弟担心的也就在此。” 醉道人望着师父,说道:“听金母的口气,好像有人假冒崆峒之名,江湖上有谁吃了豹子胆,敢冒她呢?” “江湖上确实没有这样的人,敢去捋崆峒派的虎须。”南山老人道:“但如果不是金母门下劫持去的,那么显然就有吃了豹子胆的人,在假冒崆峒之名了。” 接着朝许铁棠道:“但不论令媛是否在崆峒天池,有一点老夫可保证的,那就是令媛决不会有半点危险。” 谷飞云吃了三碗饭,又把一碗汤喝了,抹抹咀,正想说话。只见孟君杰陪同荆溪生走了进来,说道:“师父,荆庄主说有急事求见……” 许铁棠没待他说完,已经站了起来,拱拱手道:“荆兄来得正好,兄弟正想叫君杰去请你老哥呢。” “许老哥,小女又失踪了。”荆溪生个子高大,但声音却带着些沙,急着说道:“这里有一红字条,请老哥过目。”他手中拿着一张信笺大的白纸,随着话声递了过来。 “令媛又失踪了?”许铁棠听得不觉一怔,抬目道:“她回来才三天,怎么……”他看荆溪生把白纸递过,就随手接过,低头看去,只见信上写着:“请令媛协助侦查许兰芬失踪事宜,本派负责安全,毋念。”下面盖了一颗朱红小钤,是「崆峒天池」四个篆文。 一面立即把字条朝南山老人递去,口中说道:“令媛是崆峒派请去侦查小女失踪的,那么小女真的不是金母收为徒弟了?” 南山老人看完字条,说道:“这是金母的天池敕令,错不了……”说到这里,忽然笑道:“女榜眼大概也失踪了。” 果然,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从长廊传来,接着但见祝中坚从外走入,口中刚叫了声:“许伯父……” 许铁棠点头道:“祝少兄来得如此匆忙,可是令妹又失踪了?” 祝中坚一怔,说道:“许伯父原来已经知道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双手呈上,说道:“这是他们留的条子,请许伯父过目。” 许铁棠看过字条,和荆溪生的一样,这就说道:“两张字条,完全一样,令妹和荆姑娘都是被崆峒派请去,协助调查小女失踪一事,由此看来,令妹和荆姑娘有崆峒派保证,安全可以无虑,最伤脑筋的还是小女,如今不知究是被什么人劫去了。” 荆溪生惊异的道:“令媛不是拜金母门下了吗?这字条上却说要小女协助侦查令媛失踪之事,兄弟觉得事有蹊跷,才赶来向你老哥报告的。” 许铁棠轻唉一声,指指谷飞云道:“谷少侠刚从崆峒回来,小女根本不在崆峒……”当下就把谷飞云此行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荆溪生诧异的道:“这么说许姑娘是被假冒崆峒派的人所劫持,这……” 南山老人道:“许庄主,金母既已派门下弟子下山侦查,必定会有结果,令媛决无危险,你也不用太过着急,至于荆、祝二位姑娘,金母以「天池敕令」担保,安全更无问题,大概是为了只有二位姑娘和假冒崆峒派的人有过接触,需要她们提供线索而已,二位更不用担心了。” 许铁棠道:“依老仙长的看法,咱们该当怎么办呢?” 南山老人微笑道:“稍安毋躁,老夫相信金母会有圆满答覆的,大家不如静等她的消息为是。” 许铁棠经南山老人这么一说,心事放宽了不少,点头道:“老仙长既然这么说,兄弟就放心多了。” 南山老人转脸朝醉道人道:“谷小哥奉他师父之命,前来找你,这几天正好没事,你不妨带他去望仙观一行。” 醉道人恭声应「是」,说道:“弟子明天就和谷施主回桐柏山,你老人家……” 南山老人笑道:“为师难得来一趟,许庄主这里有的是好酒,一时如何舍得走?再说许姑娘失踪这件事,还没下文,为师自然要等几天了。” 许铁棠忙道:“老仙长说的是,平日里请都请不到,既然来了,自是要在敝庄多盘桓一些时候。” 今天,正月十三,俗称上灯夜。云不多,月色很好,大地好像铺了一层轻霜。 现在初更已过,二更还差一点。谷飞云已经睡了,而且还睡得很香。蓦地,在睡梦中,耳边响起细小的声音:“小哥,快醒一醒,快到庄外西首一里外去,迟就来不及了。” 谷飞云矍然惊觉,蹶然坐起,他听得出来,这是南山老人的声音,以「传音术」在自己耳边说话。老人家决不会捉弄自己,那么真的有事了。心念闪电一动,那还犹豫,立即披上长衫,开门走出,双足一点,长身纵起,登上屋檐,接连几个起落,出了庄院,一路朝西飞掠。一里光景,不过转眼工夫的事,就赶到了。 这里地名叫做景家山,沿着山脚,是一片空旷广大的山地,这时正有两条人影,在互相追逐。不,应该说一个闪避,一个追逐才对,因为闪避的那人,一回向东,一回向南,身法轻快,就像苍蝇钻窗一般,到处碰壁。追逐的那人,身法高过闪避的人甚多,是以任凭你投向那一个方向,他只需轻轻一闪,就可挡住你的去路。这好比猫戏老鼠,欲擒故纵,放开了,也不怕你逃得出去。 谷飞云在一棵大树后隐住身子,凝足目力探首看去,这两人都是女的。闪避的那个一身青布衣裙,秀发束成一束,垂在背后,生得蛾眉凤目,一副娇而且黠的模样,不是宇文澜还有谁来?再看追逐她的人,则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也是一身青布衣裙,面貌白皙,身材苗条,风韵甚佳,颇像大家闺秀。尤其施展移形换位,身法美妙,轻灵得宛如一缕轻烟,一阵轻风,令人不可捉摸。 宇文澜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声东击西,乘隙溜走,都被青衣妇人挡住去路,心头自是十分气恼,不由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叱道:“你一再拦我去路,要待怎的?” 青衣妇人平静道:“我问你要去哪里,你还没告诉我呢。” 宇文澜道:“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青衣妇人冷声道:“你不肯说,咱们就这样耗下去了。” 宇文澜自知不是对方敌手,跺跺小蛮靴,无可奈何的道:“我到老爷岭去,总可以去吧?” 青衣妇人问道:“到老爷岭去作甚?”宇文澜道:“找人。” 青衣妇人问道:“找谁?” 宇文澜粉脸微红,说道:“你有完没完?” 青衣妇人道:“你还没回答我。” 宇文澜焦急的道:“朋友。” 青衣妇人道:“朋友总有姓名吧?” 宇文澜道:“我找朋友为什么要告诉你?” 青衣妇人道:“你非说不可。” 宇文澜忽然笑道:“他叫……看剑。”玉腕疾抬,长剑一颤,闪电般朝青衣妇人咽喉刺去,这一剑出其不意,去势极快,令人防不胜防。 “嗒。”青衣妇人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而且轻而易举的一下压住了宇文澜刺去的剑脊,轻喝道:“说,他叫什么名字?” 宇文澜赶忙缩手收剑,但剑被对方压住,竟如吸住了一般,挣都挣不脱,一时粉脸娇红,使性的道:“我偏不说。” “你不说,我说。”青衣妇人冷冷一笑道:“你是不是去找谷飞云的?” 谷飞云心里「咚」的一跳,她说得不错,宇文澜这里没认识什么人,找人,自然是找自己来的了。青衣妇人和宇文澜显非熟人,她怎会知道的呢?宇文澜的剑仍被青衣妇人压着,兀自收不回,一面急道:“你管我找谁?” 青衣妇人目光渐渐冷峻,说道:“你找谷飞云有什么事?” 宇文澜双颊骤然飞起两朵红云,娇羞的道:“你胡说什么,我才不是找他来的呢?” “我不管你找谁。”青衣妇人冷声道:“你给我站着别动,待回就可分晓了。” 说话之时,左腕乍然一抬,一缕指风,朝宇文澜「华盖穴」上点去。 隐身树后的谷飞云,听出青衣妇人口气,似乎要出手了,急忙从树后闪身掠出,口中叫道:“宇文澜,我在这里。”他闪出之时,也正是青衣妇人抬手之际,谷飞云眼快手快,左手趁机轻轻一推。 这一推虽然出手不重,但正好推在青衣妇人肩背上,使的是四两拨千斤的手法,一下把青衣妇人推得身向左转,脚下也跟着朝左首跨出一步。这一下纯是出其不意,把青衣妇人推得向左跨出一步,她压住宇文澜的长剑自然也松开了,左手点出的一缕指风,更落了空。这一瞬间,谷飞云已经抢到了宇文澜的身前。 宇文澜从没受过人家半点委屈,方才被青衣妇人逼得团团转,心知对方身手高出自己甚多,强忍着一口气,不肯屈服,这回骤然见到谷飞云,好像遇见了亲人一般,口中叫了声:“谷大哥。”一下扑入谷飞云的怀里。 谷飞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扑到自己怀里来,这真是艳福要来的时侯,连城墙也挡不住,软玉温香抱满怀,这是何等香艳之事,但谷飞云长到二十岁,从未和女孩子有过接触,连女孩子的玉手,也是那天在山腹里,第一次握过。这回宇文澜纵体入怀,可把他给愣住了,何况对面还有一个青衣妇人,一时之间,胀红了脸,双手把她扶住,口中嗫嚅的道:“你……没事吧……” 宇文澜也只是一时忍不住,很快就发觉自己扑入他怀里,不是太亲昵了吗? 一时也羞得浑身发热,经他这一扶,慌忙直起腰,朝边上退开一步,微微摇头道:“没什么……” 青衣妇人看着谷飞云冷冷的道:“你就是谷飞云?” 谷飞云朗声道:“如假包换。” 青衣妇人道:“你为什么要包庇她?” 谷飞云笑了笑道:“因为她是我朋友,她是来找我的,我自然要替她解围了,请问大婶又为什么要为难她呢?” 青衣妇人冷声道:“你少管闲事。”一面朝宇文澜喝道:“宇文澜,你跟我走?还是要我把你擒回去?” 宇文澜冷声道:“我和你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跟你走?擒我回去,凭你配吗?” 青衣妇人轻哼一声,身形疾然欺近,快如魅影,探手朝宇文澜肩头抓来。 “你这是做什么?”谷飞云怕宇文澜被她抓到,急忙一把握住宇文澜玉臂,右足轻旋,带着她娇躯闪了出去。青衣妇人抓了个空,清莹的脸上,不禁飞过一丝怒色,喝道:“谷飞云,我叫你少管闲事,你听到了没有?” 谷飞云挡在宇文澜身前,朗声道:“你要做什么,总该说说清楚。” “让开。”青衣妇人冷声道:“我说过要把她擒回来,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宇文澜气黄了脸,叫道:“谷大哥,你以为我怕了她呢,你站开去,让我领教领教她的高招。”纤腰一拧,从谷飞云身边闪出,抖手一剑刺了过去。不,她恨透了青衣妇人,一剑刺出,迸出一簇剑光,这一剑至少刺了七八剑之多。 青衣妇人冷笑一声:“果然是妖女。”手中长剑一转,登时响起一串清脆的「叮」、「叮」之声,一下又压住了宇文澜的剑脊,剑尖一昂,抵住了宇文澜的咽喉,冷声道:“你动一动,我就刺穿你的喉咙。” 宇文澜大声道:“你杀了我好了。” 谷飞云看得心头大急,身形一侧,左手探处,一把抓住了青衣妇人执剑右腕,说道:“有话好说,别真的伤了人。” 青衣妇人虽已三十五六岁,但从未和男人接触过,这下被谷飞云抓住右腕,不禁心头发懾,脸上微微发慌,急忙用力一挣,但谷飞云这记手法,乃是南山老人教他的「抓蛇手法」,被他抓住了,整条手臂竟然使不出半点力道来,任你再挣也没用,一急之下,脸色更红,叱道:“你还不放手?” 谷飞云原是一时情急,才抓住她的手腕不放,此时看青衣妇人羞怒神色,急忙五指一松,歉然道:“对不起,在下……” 话还没有说完,青衣妇人娇叱一声:“小贼看剑,今晚饶你不得。”长剑挥舞,一片错落剑光,宛如孔雀开屏,缨络缤纷,急袭而来。 谷飞云看得大吃一惊,急忙回头朝宇文澜道:“你快退后些。”一面大声道:“你来真的了?” 青衣妇人冷喝道:“今晚我要剁下你双手来,方雪我心头之气。”剑光弥漫,愈刺愈快。 谷飞云展开身法,身如逆水游鱼,就在对方一片绵密的剑光中闪来闪去,不住的游走,任你青衣妇人剑法快得如同闪电,却连他一点衣角也没刺中。宇文澜看得芳心喜不自胜,娇哼道:“这样的剑法,再练上四十年也不管用,还在这里现什么眼……呃……”话声未落,突然呃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就在此时,另外响起一个妇人声音喝道:“四师妹,住手。”正在挥剑如飞的青衣妇人听到声音,立即长剑一收,疾然而后退了数尺。谷飞云听到另一个妇人声音,从宇文澜身边传来,心头不由一惊,这时正好青衣妇人收剑后退,急忙举目看去,果然不知何时宇文澜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瘦高青衣妇人。 这青衣妇人同样面貌白皙,但个子较高,脸型狭长,看去大概四十来岁,双目神光炯炯,正朝自己投来,宇文澜就站在她身边,不言不动,业已被她制住了穴道。这时那瘦高青衣妇人开口了:“四师妹,这人是谁?” 谷飞云朗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宇文姑娘是你把她制住了?”他在发出朗笑声中,右足尖已经轻蹴地面,飞射出一蓬八九颗细碎的石子,袭向青衣妇人背后八九处穴道,这是他师父孤峰上人独创的奇功「蹴石打穴」。 这门绝技,就是脚尖用劲,先把地面上的石头踩碎,再蹴飞出去,袭取敌人穴道。但同是打穴,分为正取和逆取两种,正取就是打敌人正面穴道,只要把石子蹴得激射出去就好。逆取就要把蹴飞出去的石子,射向敌人身后,再以回力倒打过来,袭取敌人背后穴道,这比正取要难得多,全仗内功火候和十多年的勤练,才能得心应脚,拿捏得准,使敌人防不胜防,可说是武林中别出心栽的奇功。 那瘦高妇人一身功力却是十分可观,她在谷飞云朗笑声中,突然发觉身后响起几缕极轻的破空尖风,朝自己身后袭来。心头猛地一惊,急忙施展「移形换位身法」,凭着一口真气,硬把身子朝横里移开三尺光景。说也真险,就在她堪堪移开之际,八九颗石子挟着劲急轻嘶,从她身后飞掠而过。 瘦高青衣妇人脸含怒色,回身喝道:“什么人在我后施袭,还不给我出来?” 谷飞云大笑道:“不用怕,你身后没人。”双足连蹴,又是一蓬十数颗碎石子,激射出去,这回是正取,急袭对方前身。 瘦高青衣妇人没想到谷飞云双手没有抬动一下,却有一大蓬暗器射了过来,但她岂是省油的灯,口中冷笑一声:“小子,原来偷袭我的是你。”说话声中,左手一把抓起宇文澜,身形再次横闪而出,右手却在闪出之际,迅疾化掌,朝右拍出,同时喝道:“你也接我一掌。” 原来她算准谷飞云打出这一蓬暗器的目的,是要逼她后退,谷飞云才好乘机抢上来救人,所以在闪出之时,横掌扫出。这一记谷飞云果然没有防到,瘦高青衣妇人闪出之际,他已同时扑身而起,朝宇文澜抢来。两人一退一进,就像打麻将换位一般,等谷飞云扑到之时,瘦高青衣妇人已经闪了出去,但觉一道轻风,迎面吹拂过来,谷飞云还不知厉害,也并不经意。 突听一个苍老妇人声音在耳边喝道:“年轻人,这是崆峒派的「天池水面风」,接不得。”话声入耳,另有一道掌风,一下撞到身上,把自己一个人往后推出去了四五步之多。心头不觉一怔,不知这说话的是谁?脚下堪堪站停,耳中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好像有人脸上挨了一记耳光。 接着只听一个苍老妇人的声音沉喝道:“小丫头,还不把我徒儿放了?”谷飞云抬目望去,敢情方才那声「啪」,是掴在瘦高青衣妇人的脸上,她神情错愕,左手抚着脸颊,还不知道是被谁掴的? 宇文澜被制的穴道,也在此时解开,她一脸惊喜,纵身飞快的朝谷飞云跑来,口中叫道:“谷大哥,我师父来了。” 瘦高青衣妇人及时惊觉,急忙喝道:“四师妹,快截住她,别让妖女跑了。” 纵身朝宇文澜身后追扑过来,先前的青衣妇人同时纵起,截向宇文澜前面。两人身法均极快速,但就在她们扑起之际,但听接连两声「砰」、「砰」轻震,两个人在半空中好像遇上了什么,同时被震得往后跌出去。 这时,又响起苍老妇人的声音喝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胆敢在我面前如此无礼,徒儿,要她们到一里外小山上的五谷神庙来见我。”她把两个四十来岁的青衣妇人,叫作「小丫头」,而且口气极为托大。这不仅看得谷飞云心头暗暗凛骇,这苍老妇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甚至连一点影子也没看到,两个青衣妇人就像草槁人般凭空摔了出去,这分功力,岂不骇人? 就在他沉思之际,大路上又有几条人影,飞奔而来,那是六个苗条少女,前面四个一式青色劲装,肩背长剑,另外两个不穿劲装的轻功较差,是以比前面四人落后了许多。等她们赶到之时,谷飞云已经认出来了,稍后的两人,不就是三天前已经回来,今天又告失踪的女榜祝秀珊和女探花荆月姑。 现在谷飞云差不多已可明白了,这两个青衣妇人很可能就是金母派出来调查西凤三元失踪的门下弟子,她们要祝秀珊、荆月姑协助,是为了认人。现在失踪的只有许兰芬一人,不用说是被宇文澜的师父收为徒弟了。 这时他不好跟荆月姑打招呼,正好宇文澜挺挺胸,朝两个青衣妇人哼道: “我师父叫你们到一里外小山上的五谷神庙去见她老人家,你们去不去?” 瘦高青衣妇人冷哼道:“我们当然要去。” 宇文澜没有理睬她们,回过头,一脸笑吟吟的叫道:“谷大哥,我们走呀。” 谷飞云自然要去,因为这是南山老人要自己来的,总得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同时对方才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苍老妇人声音,更是心存好奇,颇想一见其人,这就和宇文澜一起走在前面。 先前的青衣妇人望望瘦高青衣妇人,迟疑的道:“三师姐,我们……” 瘦高青衣妇人不等她说完,挥了下手道:“一起去,大家跟我来。” 宇文澜走在前面亲昵的偏着脸问道:“谷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被人在半路上截住,赶了来的?” 谷飞云不好说出南山老人叫自己来的,只好含糊的道:“我晚上睡不熟,出来随便走走的,没想到会遇上你……” 宇文澜听得咭的轻笑了声,就抿抿嘴,没有说话,心里却甜甜的,很想说: “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咯。”但姑娘家这话如何如何说得出口?何况她知道师父修成了「通天耳」,心里的话,可也不敢说出口来,怕给师父听到了。 一会工夫,就已赶到小山脚下,宇文澜和谷飞云依然走在前面,当先登上山腰。宇文澜悄声嘱咐道:“待会见到我师父,要叫圣母。”谷飞云点点头。 五谷神庙只是一座小庙,坐落在山腰间,并没有堂皇庙貌,也没有庙祝。这时虽有月光,两扇山门敞开着,但里面还是黑漆漆的,也不闻一点人声。宇文澜走到山门口,回头悄声道:“谷大哥,我们进去。” 谷飞云点点头,跟着她跨过山门,门内是一个小天井,中间有一条路,本来铺着宽阔的石板,现在石缝间都长了没胫青草。两人登上石级,两个青衣妇人也已到了山门前,只听身后响起瘦高青衣妇人冷冷的声音道:“崆峒门下丁令仪、闻玉音求见。”原来她们在山门前停了下来,并没有跟着走入。 大殿上响起苍老妇人声音的一声沉哼,说道:“老身早就知道你们是崆峒门下,不然,还不会叫你们来见我呢,怎么,不敢进来了吗?” 丁令仪冷笑道:“崆峒派还没有不敢进去的地方。”她身后的闻玉音和六个少女相继跟着走入。这时,谷飞云已由宇文澜暗中拉着他衣袖走进大殿,悄悄退到边上。 大殿上适时响起苍老妇人的声音道:“掌灯。”她喝声甫出,登时有四盏纱灯同时亮起,那是由四名身穿青色紧身衣裙的少女手中提着,迅快走到上首神龛前面,分左右站定。神龛前面,放了一把木椅,椅上端坐着一个一头银发,脸色白皙红润,身穿青缎道装,手持乌木拂尘的老妇人。 谷飞云看得心头蓦地一怔,暗道:“原来就是金母。”端坐在大殿上的老妇人,赫然就是金母,他在崆峒天池见过,当然不会认错人了。 这时四名手挑纱灯的少女喝道:“崆峒门下见了圣母,还不跪下?”丁令仪、闻玉音两人并肩站在大殿入门处,看到白发老妇,不禁都变了脸色。 丁令仪冷哼一声道:“假冒崆峒派名义、假冒家师的果然是你。”谷飞云也有此感觉,她是宇文澜的师父,不可能是金母,那么自然是假冒的金母了。 老妇人接着喝道:“兰儿,过去给我掌嘴。”宇文澜唷了一声,立即闪身而出,走到丁令仪面前,叱道:“你目无尊长,就该罚。”右手抬处「啪」的一记耳光,打在她左颊上,反手又是「啪」的一声,打在她的右颊上,才行退下。 丁令仪在宇文澜走近之际,顿感四肢动弹不得,心知被人在暗中制住了穴道,只好咬紧牙关,把两记耳光承受下来,等宇文澜一退下,身上也立时一松,穴道顿解。心头气恼已极,冷声道:“难道不是你假冒崆峒派名义?假冒家师,劫持老爷岭许铁棠之女许兰芬的?我几时说错了?我奉家师之命,彻查这件事来的,又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当然说错了。”白发老妇人冷冷一笑,又道:“你不妨回去问问你师父,老身何用假冒你师父?老身堂堂正正是崆峒派的人,更何用假冒崆峒派名义?”口气微顿,接着又道:“至于老身收许兰芬为徒,与你师父无关,她更无权查我的事呢。” 第六章太清心法 丁令仪听出这面貌酷像师父的白发老妇,好像和师父有着极深的渊源,一面接口道:“家师要我们调查此事,是因为南山老人派谷飞云找上天池去,认为许兰芬等三人是家师劫持的,家师总不能替人家背黑锅……” “嘿嘿……嘿嘿……”白发老妇一阵嘿嘿笑声,打断了丁令仪说的话,接着道:“当年你师父自号西凤,与东龙、南仙、西怪,号称武林四奇,凭你师父也奇不到哪里去。我之所以要收许兰芬为徒,嘿嘿,西凤女状元,当然也可以称之为西凤,我徒弟也是西凤,西凤有什么了不起的?”谷飞云终于明白了,这位白发老妇要收许兰芬为徒,其实只是为了金母昔年叫做「西凤」,气气金母而已。 丁令仪当然也听出来了,冷冷的道:“原来你和家师有过节,那也不难,有什么事,怎么不去找家师呢?” “我去找她?嘿嘿,嘿嘿……”白发老妇怒声道:“有什么事,金凤不会来找我吗?派你们两个丫头出来,能办什么事,回去告诉金凤,我随时随地候教,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丁令仪道:“好,我会把口信带到的。”一面回头道:“四师妹,咱们走。” 白发老妇叫道:“谷飞云。”谷飞云连忙走出,朝上首拱了拱手道:“在下拜见圣母。”一面问道:“你师父可是石头大师吗?” “不是。”谷飞云欠身道:“家师自号孤峰上人。” “这就奇了。”白发老妇脸有不信之色,说道:“你使的「剑遁身法」、「蹴石奇功」,都是石头大师的独门绝学,只有「捉云手」乃是南山老人的奇学,怎么会不是石头大师的门下呢?” 谷飞云:“在下不知道。” “好,不知道就算了。”白发老妇接着道:“不过……如果你是石头大师门下,以后遇上金凤,就要小心些,提防她的「天池水面风」。” 谷飞云想起方才自己朝宇文澜扑去之际,她曾把自己推开数尺,说道「小心天池水面风」,连忙拱手道:“对了,方才幸蒙圣母援手,在下还没有向圣母道谢呢。” 白发老妇道:“那丫头虽然只有三四成火候,但你不小心撞上了,至少也会伤及内腑,治疗煞费周章。” 宇文澜问道:“师父,什么叫「天池水面风」,是很厉害的掌功吗?” 白发老妇道:“这种掌功,不是容易练的,先是每天对着天池水面发掌,用掌风击拍水面,要使水花四溅,渐渐波澜激荡,汹涌起伏,练到后来,发出的掌风要由动而静,水面但作微波荡漾。再进一层,由静生定,表面上看不到一丝动静,而掌力却直透水底,才算成功,其实也只是练无形神掌的初步功夫而已,可以在百步之内,伤人于无形,因为是在天池水边练的,所以叫「天池水面风」。” 宇文澜道:“那和一般武林中的摧心掌,内家掌法差不多咯。” 白发老妇点头道:“天下武林,异支同源,武功本来就差不多的,只是纯与不纯而已。”说到这里,又朝谷飞云道:“老身收许兰芬为徒,本来就要气气金凤的,既然有南山老人出面了,这样吧,她父亲因女儿失踪,心里自然十分焦急,老身给她三天假期,要兰芬随你回去,也好让她父亲知道他女儿在我门下,也可放心了。”顿了一顿,回头道:“你们去叫小师妹出来。”站在她身后的一名少女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一会工夫,只见许兰芬从神龛后面走出,欠身道:“弟子叩见师父。” 白发老妇一指谷飞云,说道:“去见过谷少侠。” 许兰芬出来的时候早已看到谷飞云了,闻言不禁粉靥泛红,朝谷飞云施了一礼:“谷少侠好。” 谷飞云连忙还了一礼,含笑道:“恭喜许姑娘,拜在圣母门下。” 白发老妇朝许兰芬道:“谷少侠因你失踪,曾奉南山老人之命,远上天池,但你却拜在为师门下,谷少侠自然没见到你。现在为师给你三天假期,回去看看你爹,好让你爹放心,三天之后,为师自会派人前去接你,你随谷少侠回去好了。” 许兰芬躬身应「是」,说道:“多谢师父。” 白发老妇道:“你们去吧。” 谷飞云拱拱手道:“在下告辞。”回头又朝宇文澜拱拱手道:“宇文姑娘再见。” 宇文澜当着师父面前,师父没叫她送,她自然不敢言送,只是看着他说了声:“再见。” 谷飞云和许兰芬一起走出庙门,许兰芬才低低的道:“谷少侠,谢谢你。” 谷飞云忙道:“许姑娘不用客气。”两人只说了这样两句话,就没有话好说了。 许姑娘心里好像有许多话要和他说,但见了面,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谷飞云也是这样,不知和人家姑娘说些什么好?就这样,两人只是默默的走着。下了小山,只见有两条人影伫立在路旁,这时只听一个少女声音说道:“来了、来了,你还不快上去?”说话之际,用手推着另一个人影。 另一个人影被推得朝前冲出去两步,回头啐道:“你才急着想见他呢。” 先前一个尖声道:“啊,是你要等他的,现在倒赖在我头上来了。”这两句话的时候,谷飞云和许兰芬已经走到和两人不过一二丈距离,谷飞云目力较强,已可看清两人面貌,那是荆月姑和祝秀珊。这就叫道:“原来是荆姑娘、祝姑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 祝秀珊抢着道:“是荆姐姐要在这里等你的……” 荆月姑也抢着说:“你真是嚼舌根,方才丁、闻两位使者上山去的时候,叫我们留此在这里的,后来她们下山,说已经不用我们两人作证,要我们回去好了,我们因谷少侠还没下山,就在这里等候的……” 祝秀珊道:“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是我说的。”荆月姑道:“但等是我们两个人在等呀。” 许兰芬噗嗤笑出声来说道:“两位姐姐,这有什么好争的呢?” 荆月姑惊异的道:“咦,会是许姐姐,你怎么来的?”说话之时,迅快的跨出了一步,一把握住许兰芬的纤手。 祝秀珊也连忙抢了过来道:“许姐姐回来了就好,我们总算没白等哩。” 许兰芬道:“那就快些走吧。” 回转老爷岭,不过二里路程,路上有三位姑娘在一起,谁都不敢单独和谷飞云说话,因此谁也没有开口,只是低头赶路。两里路,当然很快就到了,这时已是快近四更。四人刚奔进庄院,只见孟君杰很快迎了上来,喜道:“谷兄果然把小师妹和祝姑娘、荆姑娘救回来了,师父和荆大叔、祝兄都在厅上,快进去吧。” 谷飞云奇道:“许庄主已经知道了?” 孟君杰笑道:“老仙长怕谷兄有失,暗中跟随谷兄的,他老人家早已回来了,通知了家师,所以大家都知道了。” 厅上,灯烛辉煌,许铁棠陪同南山老人、醉道人、荆溪生、祝中坚等人坐着喝茶。看到谷飞云和三位姑娘走入,许铁棠赶紧离座,迎着谷飞云连连拱手道: “谷少侠,兄弟真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把小女和二位姑娘全救回来了。” 谷飞云还礼道:“许庄主言重,其实三位姑娘,并不是在下救回来的……” “爹。”许兰芬、荆月姑异口同声的叫着「爹」,分别朝许铁棠和荆溪生身边急步走上。 “大哥……”“妹子。”祝秀珊也急步走到大哥祝中坚的身边。 许铁棠一把抱住女儿,老泪婆娑的道:“乖女儿,这些天,你吃了不少苦吧?” 许兰芬娇声道:“爹,你老人家不用担心,师父待女儿很好,就是怕爹不放心,才给女儿三天假期,回来看你老人家的……” “三天假期?”许铁棠听得一怔,急急说道:“什么?你还要回去?” “是啊,师父是有大本领的人,许多人想拜师父为师还求不至呢。”许兰芬接着道:“师父还说过,以后每隔三个月,就给女儿三天假回来看你老人家,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许铁棠问道:“兰儿,你师父叫什么号呢?” 许兰芬道:“师父曾说,她老人家的名号暂时还不宜公开。” 许铁棠回头望望南山老人说道:“老仙长一定知道小女的师父是谁了?” 南山老人摸着白须,笑道:“老夫今晚没看到令媛的师父,所以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从种种迹象看来,她是一位隐名多年的人物,应无可置疑,师徒是要靠缘份的,令媛能够拜她为师,当然也是福缘了。”大家落坐之后,庄丁送上四式点心。 荆溪生问道:“谷少侠,你是否能把今晚经过,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吗?”谷飞云心知南山老人不会说得很详细,这就从自己在睡梦中,给南山老人叫醒说起,把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许铁棠骇异的道:“小女这位师父会和金母长得一模一样?口气又有如此托大,莫非和金母有什么渊源不成?” 南山老人微笑道:“大概也差不多了,这是他们崆峒派内的事,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望仙观,在桐柏山胎簪和大腹两峰之间。胎簪和大腹是两座高峰的名称,这两座高峰代表了整座桐柏山。在这两座高峰之间,还有成百成千不知名的山峰,峻崖百重,只是没有这两座峰出名而已。譬如望仙观吧,同样千仞壁立,鸟径难觅,凡夫俗子罕有人登。 峰顶却有望仙台,一片平台上,有石案、石凳,案上有棋盘,案右有石炉,可以折薪烹茶,是仙人闲来无事,沦茗下棋的地方,但就是没有出名。望仙峰在江湖很出名,那是因为有望仙观之故,望仙观却因醉道人而出名,又因他是酒仙南山老人的徒弟之故。 望仙观矗立山麓一片松林间,碧瓦黄墙,观舍三进,倒也颇具规模。观内有一百多个道士,观主就是醉道人。他门下有八个弟子,其余都是道友。醉道人是南山老人的唯一传人,南山老人昔年就被江湖上称为「南仙」,但他从不标榜门派,醉道人也就不敢称门派,因此大家就以望仙观称之,望仙观也就等于门派了。 谷飞云是跟着观主醉道人来的,这时就坐在观主的云房里。醉道人从木橱抽屉中取出一个朱漆小木箱,箱上有锁,他打开铜锁,取出一个花布小包,收了朱漆小箱,手持花布小包,转过身来,说道:“谷小施主,这个小布包,就是你的东西了,你先接过去。”「先接过去」者?他随后还有话说也。谷飞云不知这花布包裹中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心头未免有些紧张,双手微颤从醉道人手中接过。 醉道人柔声道:“你打开来看看。”谷飞云依言打开花布小包,里面只有三件东西,一支三寸长的亮银小剑,一方玉佩,并放在一块摺叠整齐发了黄的白娟上面。小剑剑刃锋利,依然闪闪发光,好像是暗器。玉佩色泽光润古朴,微带淡青,中间刻的是一片云朵,恰好色呈深紫,飘飘欲飞。谷飞云不知这一剑一佩,有何用处?不觉抬头朝醉道人望去,正待开口。 醉道人已经先说了:“你再打开这方白绢看看。”谷飞云取起小剑、玉佩,双手把摺成四方的白绢打了开来,这方已经发了黄的白绢,像是从衣衫上撕下来的内襟。绢上血迹斑澜,但仍可看得清那是三行字迹:“小儿取名飞云,务恳送交师祖,素叩托。” 看到这里,只觉心头一阵激动,看这口气,绢上血书不是自己爹写的,就是娘写的了。莫非二十年前,爹和娘遭遇了什么大敌不成?一念及此,急急问道: “道长,这是我爹还是我娘的血书?” “是令堂的手迹。”醉道人道:“令堂生下小施主,就托人把小施主送来此地,再由贫道送给上人扶养的。” 谷飞云不觉扑的跪了下去,颤声问道:“道长,我娘现在哪里?” “小施主快快请起。”醉道人伸手把谷飞云拉了起来,一面说道:“贫道已有二十年不曾听到令堂下落,不知令堂现在何处?” 谷飞云又道:“那么我爹呢?” 醉道人微微一笑道:“令尊堂伉俪情深,自然在一起了。”谷飞云当然听得出醉道人的语气,含糊其词,其中似有隐情,接着问:“家父名讳,道长可以赐告吗?” 醉道人指指玉佩,说道:“令尊初生之日,家师曾以此佩为寿,所以取名一个云字,至于这把小剑,乃是令堂的暗器,留给小施主作纪念的。” 谷飞云心中暗道:“原来南山老人和自己祖父还是朋友。”一面收起小剑、玉佩,仍和白绢一起包好,朝醉道人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晚辈多蒙道长指点,就此告辞。” 醉道人一怔,问道:“小施主要去哪里?” 谷飞云道:“晚辈二十年来,一直不知身世,现在既已知道父母名讳,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二位老人家的下落……” 醉道人颔首道:“小施主一片孝心,原也无可厚非,但……要找令尊令堂也不用急在一时,小施主请随贫道来。”他在说话之时,已经站起身来。 谷飞云只得跟在他身后,走出云房,一直来至最后一进,醉道人走到一间石室门前,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走了进去。谷飞云只觉这间石屋里面十分幽暗,心中觉得奇怪,不知醉道人领着自己来此,有什么事?只好跟着走入。室中地方不大,中间只有一张木榻,四面无窗,如果关起木门,就不见一点天光。 醉道人道:“这间石室,是贫道闭关清修的地方,小施主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月,才能出去。”话声甫出,出手如电,已在谷飞云身上点落三指。 谷飞云根本毫无防备,三处穴道已被封住,但口中尚能说话,骇异的道: “道长这是做什么?” 醉道人双手抱起谷飞云身子,把他放在石榻之上,然后又替他盘好双膝,含笑说道:“这是家师临行时吩咐贫道的,要小施主在这里住上三十六天,才可以出去。” 说话之时,已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手抄本,放到谷飞云身边,又道:“小施主从小练的是佛门「金刚禅功」,虽然已有四五成火候,但家师总觉得「金刚禅功」纯走阳刚一路,如果能再练玄门内功,就可刚柔相济,这本是家师手录的「太清心法」,以你现在的功力,概有三十六天时间,可以练会了。” 谷飞云道:“那么道长为什么要点晚辈穴道呢?” 醉道人道:“贫道一共要封住小施主三十六处穴道,才可使你在练习「太清心法」时,不受「金刚禅功」的影响,等你稍有领悟,穴道自会逐一解开了。” 谷飞云道:“老人家和道长如此成全,晚辈十分感激,只是……” 醉道人不等他说完,就说:“好了,现在不可再开口说话,分道就要封闭你另外的三十六处穴道了,在这三十六天时间之中,希望小施主好自为之,不可辜负家师一片心意。”说完,缓缓伸出食中二指,朝谷飞云身上依次点来。 他这回出手十分缓慢,谷飞云但觉他每一指点落之处,似有一缕阳和之气,凝注穴道,直待他点完三十六处穴道,周身都似充满了暖气,心中暗自惊异,忖道:“醉道人竟然用他本身真气封穴,这样岂不要消耗他很多真气?” 醉道人点完穴道,果然已累得满头大汗,徐徐吸了口气,从身边取出一个小葫芦,放到榻上,然后才道:“你从此时起,不可说话,净心凝气,依照手抄本上的运气心法,缓缓行功,葫芦中是辟谷丹,早晚一粒,可以不饥,好了,贫道要出去了。”说完,就举步走出石屋,关上木门,谷飞云依稀听到他在门外还下了锁。 厚重的木门关上之后,石屋中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因醉道人再三叮嘱不可开口说话,是以不敢开口,此刻醉道人退出之后,他突然想到自己穴道被封,双手如何能动?心念一动,就试着伸手取书,原来双手居然能动,把放在身边的手抄本取了起来。 但另一个问题又发生了,自己从小练习内功,在黑夜之间,还能看得清楚,这就是一般练功的人所谓目能夜视,夜视,是指夜晚能够看得清东西。因为夜晚虽然黑暗,总是会有星月之光,内功练到相当火候,可以凭藉些许星月之光,就能看清周遭物事;但现在可大大的不同了,木门一经关上,不透一点天光,叫自己如何看手抄本上的字迹呢? 正在此时,只听自己耳边响起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虚室生白,心能空虚,则纯白自生。”这是醉道人的声音,他以「传音」之术,点度自己。 谷飞云依着他所话,宁心静志,瞑目调息坐了一会,缓缓睁开眼来,这回果然有了进展,石室虽然黝黑如故,但自己却可看清室内的情形,连自己手里拿着的三页纸张,都可以看到了。一时不觉大喜过望,低头看去,纸上字迹还模糊不清,现在他心里不急了,因为「虚室生白」,已经有了应验,慢慢的自会看得清的。 谷飞云又阖上眼皮,养足了一会神,再次睁开眼睛,凝足目力,朝纸上看去,但见纸上较大字体,已可看清,只有大字下面的细字注解,依然模糊糊的看不清楚。第一行写着「太清心法」,第二行是「运气总说」,约有七八行之多,每一句下面都有细字注解,这篇的正文后面,还有十来行细字。 谷飞云心中暗想:“自己目前既然还看不清细字,且把这篇正文先背熟了再说。”这就不管它懂不懂,先把字体较大的正文,默默念着,读了几遍之后,似乎觉得心有所悟。谷飞云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把这篇约有四百多字的「总说」背得滚瓜烂熟,再读「口决」,不过二百字,每句也都有细字注解,第三页是「行气图说」,除了两幅图,都是细字注解。 谷飞云知道这些细字注解,乃是这三页心法中的精义所在,但字迹细小,自己一时无法看得清,只好慢慢的来。一天时光,就这样过去,他左手取起葫芦,打开塞子,倾出一粒梧桐子大小的药丸,纳入口中,吞了下去,心想:“平时自己都是在夜晚运功的,如今醉道人封闭了自己三十六处穴道,自然不能再练金刚禅功了,那么不如照着三页太清心法说的运气方法,先试试看。” 他虽然看不清细字注解,但从小练习禅功,运功行气的方法,释道二门都大同小异,差不多的。他依照心法上的运气篇,再参看两幅行气图,小心翼翼的练了一回,这是基本作法,大致上还差不多,气机运行,觉得也算顺利通畅。 这样练了三天,第四天早晨,他吞下一颗辟谷丹之后,再拿起三页心法,凝目看去,这回目光所及,正文后面的细字注解,居然已可清晰的看清楚了。一时大喜过望,急忙低下头去仔细研读起来。这细字注解,乃是「太清心法」的精义所在,文字浅近,解释得极为透澈。 本来,如果没有细字注解,仅凭「口决」和「行气图」,你也可以一知半解的摸索着行进,但有了细字注解就可以使你豁然贯通,事半功倍。谷飞云研读了两遍,就依照注解所说的行气运功方法,缓缓练习。 「太清心法」练的是道家「太清真气」,谷飞云虽然从小练习禅功,如果仅就打坐调息而言,各派内功的入门基础,大半多是大同小异,但谷飞云细研读细字注解之后,就要朝着道家「太清心法」的门户进去,那就和他十几年的禅功功夫,完全不同了。 从道家的入门功夫练起,在他说,等于从头做起。不过,虽是从头做起,但他体内总是多了十几年的功力,和初学的人从头做起,自然不同,因为他体内有十几年功力,练起「太清心法」,进步自然要快得多。不过半个月工夫,他不但已可把真气运行自如,而且被醉道人封闭的三十六处穴道,也一一迎刃而解。 直到此时,他才体会到醉道人封闭自己三十六处穴道之时,每一处穴道,都贯注了真气。此刻穴道逐一解开,有如水到渠成,这贯注在穴道中的真气,也一一收为己有,呼吸之间,全身真气鼓荡,大有凌空飞去之感。 “恭喜小施主,终于解开穴道,练成太清真气了。”这是醉道人的声音,他接着又道:“目前小施主虽能运行真气,但仍是你十余年勤修禅功的功力,并非从「太清真气」得来的火候,所以小施主还须继续勤练,务必练完三十六天,才能小有成就。” 谷飞云感激的道:“多谢道长指点。”此后二十一天,谷飞云努力不懈,加紧勤练,果然在一呼一吸之间,全身真气,悠如流水,飘若云扬,随意流注,无所不适。 这一天,正好已届满三十六天,一清早就听到门外开启铁锁之声,接着木门开处,天光刚射进门口,醉道人瘦高人影也随着走入,口中大笑一声道:“哈哈,恭喜小施主大功告成。” 谷飞云慌忙迎了上去,作了个长揖道:“晚辈能有小成就,都出之于道长的教诲……” 醉道人一把拉着他的手,笑道:“这些都是家师安排的,贫道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谷飞云取过三页「太清心法」,双手还给醉道人,说道:“这三页心法,晚辈都已研读完毕,理该还给道长了。” 醉道人接过,纳入大袖中,一面含笑道:“咱们出去吧,贫道是来迎接小施主的。” 谷飞云道:“晚辈不敢当。” 两人出了石屋,回到醉道人的云房落坐,一名道童送上早餐,那是稀饭、馒头,和几碟小菜。谷飞云在三十六日当中,每日早晚只服一粒辟谷丹,好像完全断绝人间烟火,此刻吃到稀饭、馒头,都感到特别好吃。 两人用过早餐,醉道人取出一封密柬,和两封银子,说道:“这是家师交代,交给小施主的。” 谷飞云打开密柬,只见上面写着:“欲寻父母,须问东风。”只有八个字,前面四个,容易解释,后面四个字,就大是费解,须问东风?为什么问东风?「东风」又是什么呢?是人名?还是地名? 谷飞云把字柬递给醉道人,说道:“道长请看,老人家要晚辈须问东风,不知指是是什么?” 醉道人只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笑道:“家师就是喜欢故弄玄虚,这样的密柬,和不说一样,有谁看得懂?” 谷飞云问道:“道长请想一想,武林中有没有外号东风的人?” “没有。”醉道人道:“武林中知名人物,沾到一个东字的人,只有东龙门东海龙王敖九洲,还有是形意门掌门人谢东山,除了这两人之外,就没有东字的人了。” 谷飞云道:“老人家指的会不会是东海龙王呢?” “这不大可能。”醉道人还是摇摇头道:“东海龙王是东龙门帮帮主,在武林中德高望重,乃是侠义中人,而且已有十年不问江湖之事,和令尊令堂根本扯不上干系。” 他把手中密柬还给谷飞云,续道:“你且把这份密柬收好了,家师虽然故弄玄虚,但他老人家传你「捉云手」在前,又要贫道领你来望仙观,要你练「太清心法」于后,再授你这份密柬,可见家师早已打算插手,就是没有这份密柬,小施主也一定可以找到令堂的了。” 谷飞云接过密柬,望着醉道人,迟疑的道:“但……” 醉道人没待他说下去,含笑道:“目前小施主练成太清心法,纵然遇上江湖一流高手,也已足可应付,不妨先在江湖上历练历练,机缘一至,自会遇上。” 这虽是宽慰之言,但也隐隐若有所指。 谷飞云点头道:“那也只好这样了。” 醉道人道:“这两封银子,共为一百两,聊为小施主壮壮行色……” 谷飞云抬头道:“道长对晚辈所赐已多,这个……晚辈决不能收。” 醉道人含笑道:“小施主行走江湖,处处需要用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令尊堂,不说贫道和令尊堂原是故交,本观也颇有收入,小施主取不伤廉,只管收下好了。” 谷飞云想想自己下山之时,师父给了三十两银子,如今已所剩无几,行走江湖,确实到处都要用钱,这就点着头道:“道长厚赐,晚辈只好拜领了。”把两封银子收入包裹中,就起身告辞。醉道人一直送出观门。 谷飞云回身作了个长揖道:“道长请留步,晚辈拜辞了。” 第七章师奸徒诈 下了桐柏山,午牌时光,来到桐柏县,在城门口打了个尖,就继续上路。他骑的是一匹紫红马,还是他上崆峒山去的那一匹,本是许家庄千中挑一的名驹,许铁棠为了酬谢谷飞云不惮千里,远上崆峒,在他临行时就把这匹马送给了他。 谷飞云很爱这匹马,还替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紫驹」。紫驹纵然不能日行八百,夜行一千,但也可以算是一匹健行的良驹,在大路上,它不须谷飞云控缰疾驰,路上一般的马匹,都被它一一超越过去。这可并不是谷飞云有心超越他们,而是极自然的本能,同样只是不徐不疾的走着,紫驹就比其他牲口要快。 现在紫驹又在不徐不疾的情况下,越过原先在前面的一匹黄骠马了。这匹黄马毛色光亮,连颈上的铜铃,都金光闪闪,金蹬雕鞍,备极华丽。马上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身穿紫红夹衫,生得脸型瘦削,目如鹰隼,鞍上挂着一柄长剑,极为顾盼自豪。这匹马的后面,还跟着两匹马,马上是两个身穿兰布劲装的壮汉,像是前面马上紫衣青年的随从。 就在谷飞云马匹超过黄马一个马头的时候,紫衣青年忽然回头横了谷飞云一眼,冷哼道:“不长眼睛的东西。”双腿一夹马腹,催马朝前驰出,同时挥手一鞭,朝谷飞云的紫驹头上抽来。 谷飞云听到紫衣青年的冷笑,陡见一支鞭影朝自己马头挥来,心想:“这人怎么如此蛮不讲理,大概因自己马匹超过他的马匹,就用鞭子抽自己的马头。” 心念方动,左手中指业已迎着鞭影朝弹出。 一缕指风,无形无声的激射出去,看不见,也听不到,但紫衣青年挥出的鞭子却有了反应,鞭头呼的一声,反弹过去,紧接着「啪」的一声,抽在他自己的马颈上。黄骠马痛的发出希聿聿一声长鸣,人立而起,把紫衣青年掀得从鞍上摔了下来,背脊落地,跌了个「元宝翘」。但他身手还算不弱,背脊落地,立即双脚脚跟用劲,上身一挺,站了起来。 后面两匹的蓝衣壮汉眼看紫衣青年被牲口掀翻,跌堕下马,慌忙跃下马鞍,异口同声的道:“公子没事吧?” 紫衣青年道:“没事。”忽然手中马鞭朝前一指,喝道:“截住那小子,别让他跑了。” 两个壮汉抬头看了谷飞云一眼,登时像箭一般咻的一声窜到了谷飞云的马前,喝道:“小子,别跑。” 谷飞云坐在马上,微笑的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左首一个已经一手拢住了马头,喝道:“你下来。” 谷飞云潇洒的翻身下马,朝左首汉子道:“好,是你叫我下来的,现在我把牲口交给你了,你好好给我看着。”左首汉子一手拢着马头,没有出声。 其实谷飞云翻身下马之时,早已脚尖轻轻一蹴,飞起一粒石子,打中他的穴道,转身朝右首一个汉子问道:“朋友,你说吧,叫我下马,到底有什么事?” 紫衣青年冷哼一声道:“没什么,大爷只在你小子身上抽上几鞭而已。” “果然是仗势欺人的纨裤子弟。”谷飞云点着头道:“你不妨抽抽看?” “抽就抽,大爷还会和你客气?”紫衣青年话声出口,右臂扬处,刷的一鞭朝谷飞云肩头抽来。谷飞云根本没有理他,只是肩头轻轻一侧,鞭势就落了空。 紫衣青年岂肯甘休,刷刷刷,一支皮鞭挥舞如飞,一连抽出了八九鞭之多,没头没脑的朝谷飞云抽来。这一阵乱抽,鞭势凌厉,倒也出之名师所授,但对谷飞云的「剑遁身法」,却丝毫不起作用。只听鞭声呼呼,似乎记记都可以抽中,却偏偏都只有毫厘之差,擦身而过,连谷飞云的衣角都沾不上。 谷飞云懒得和这种纨裤子弟纠缠,自然也要给他一个教训,等到对方第九鞭抽来之际,右掌迎着朝前推出。这一掌推出无声无形,但一股内劲迎着抽来的鞭势,顿时把鞭反弹回去,拍的一声,抽到紫衣青年右首肩背之上,虽然没有抽破肩头衣衫,皮破血流,但也痛得他口中发出一声惊啊。 谷飞云冷冷一笑道:“原来你只会仗势欺人,连一鞭也受不起,以后给我收敛些,别这样跋扈了。”说完,正待上马。 紫衣青年气得脸色煞白,呛当一声,抽出剑来,剑尖一指,厉声喝道:“上,把这小子给我砍了。”他两个随从壮汉,一个替谷飞云拢着马头,一个呆呆的站在他同伴的边上,根本没理会他说的话。 紫衣青年怒声喝道:“你们耳边聋了吗?我要你们上,你们听见了没有?” 两个壮汉依然没有作声。 谷飞云轻笑道:“你难道没看见,你的两个跟班,一个替大爷我拉着牲口,一个是我叫他休息的,你有本领,只管使出来,吆喝个什么劲?” 紫衣青年被激得目射凶光,厉喝一声:“你找死。”身形直欺而上,抬腕一剑,朝谷飞云当胸刺来。 谷飞云身子一动不动,微晒道:“你也懂得使剑?”直等长剑快要刺到胸口衣衫,才抬起左手用三个指头轻轻一撮,就撮住了剑尖,再轻轻一抖,但听「啪」的一声,紫衣青年一柄精钢长剑,竟然齐柄折断,紫衣青年急刺而来的剑,一时收势不住,朝前冲上一步。 谷飞云右手疾发,「啪」的一个耳光,掴在他脸颊上。喝道:“滚,凭你这手三脚猫,再练上二十年也不配和大爷动手。”这一记耳光,打得紫衣青年一个人顺着谷飞云的掌势,朝右跌撞出去了三四步之多,才算站住,依然眼冒金星,感到天旋地转,站着不敢稍动。谷飞云再也不理他,飞身上马,一抖绳索,朝大路上驰去。 来至冯家庄,已是日薄西山的傍晚时光,这里只有一条直街,十数家店肆,却找不到一家客店。谷飞云心里暗暗焦急,就牵着牲口,在一家饼店门口,问道:“店家,在下想请问一声,这镇上可有住宿的客店吗?” 饼店的一名伙计道:“咱们这里没有客店,但过路的客官如果错过宿头,可以到冯家庄院借宿,冯庄主为人四海,一向好客,客官到了冯家庄院就知道了。” 谷飞云道:“这里不是冯家庄吗?” “这里是冯家庄,但冯家庄有上千户人家……”那伙计用手指指北首,接着道:“冯家庄院,从这里去,还有半里光景,客官到了那里,就可以看到字了。” 谷飞云说了声:“多谢。”就跨上马鞍,依照伙计说的方向找去。不过半里光景,就看到一座巍峨庄院,矗立在一片修篁之间,等到走近,庄院大门上果然用清水砖雕刻着「冯家庄院」四个大字。 谷飞云还未下马,就有一名青衣庄丁迎了上来,一手拢住马头,躬着身陪笑道:“公子快请里面待茶,牲口交给小的就好。” 谷飞云随手就把缰绳交给了他,这时另一个身穿青衣的庄丁立即趋了上来,躬躬身,抬手肃客道:“公子请。” 谷飞云心中暗道:“看来这位冯庄主,果然好客,手下庄丁,对客人礼数如此周到。”心中想着,就举步跟着庄丁往里行去。 那庄丁侧身引路,由大门而二门,而大天井,登上石阶,就在大厅门口站定下来,抬手躬身道:“公子请进。” 谷飞云现在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了,因为自己只是前来借宿的,自己尚未向管家说明来意,就被一路请了进来。何况冯庄主纵然好客,但不会事先就知道自己前来借宿,就在大厅等着自己。莫非有什么误会不成?但自己已经到了门口,就不能不进去了,这就大大方方的举步跨了进去。 大厅上早巳灯火辉煌,照耀如同白昼。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者,身穿团花香灰色夹袍,国字脸,浓眉略带花白,嘴上蓄着两撇八字胡子,颇有威仪,腰干挺得笔直,掌心还盘着两枚铁胆,笑声爽朗,一看就知是一位久历风尘的老江湖。他,敢情就是庄主冯镇远了。 客人有三位,一个是头戴瓜皮帽,身穿蓝布袍,商贾人模样的中年汉子。一个是面貌清癯,身穿天青绸袍的老者,看去已有六十出头,颏下一部垂胸黑髯,没有一根花白。第三个谷飞云认识,正是在老爷岭许家庄见过的析城山神拳裴通。 谷飞云堪堪跨进大厅,主人冯镇远已经满脸堆笑的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迎着欢然笑道:“欢迎、欢迎,冯某因几位老友在这里闲聊,致失远迎……”说到这里回头朝三位客人抬抬手道:“冯某先给公子引见……”他首先指着清癯老者道:“这位是形意门的谢东山谢掌门人。” 接着下来指着那个商贾人模样的中年汉子道:“这位是武当派的归存仁归二先生。”接着又指向神拳裴通,正待开口。 裴通已经含笑道:“镇远兄不用介绍了,我们早就认识了。” 冯镇远哦了一声,呵呵笑道:“这位……”他刚说了两个字,只见一名庄丁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朝冯镇远躬躬身,结结巴巴的道:“启禀庄主,羊角真人和项公子来了,方才……方才那位……不是的……” 冯镇远不禁为之一怔,但瞬息平复,脸上又浮起了笑容,挥了下手道:“快请。” 就在此时,只见另一名庄丁已引着一个瘦道人和一个紫衣青年来至大厅门口,高声叫道:“羊真人和项公子到。” 冯镇远慌忙迎了出去,连连拱手道:“羊真人莅临,兄弟有失迎迓,还望多多恕罪。” 谷飞云抬目望去,这位羊角真人,看去只像十二三岁的童子,生得又矮又小,一张瘦削脸颊上,满布着直条皱纹。如论年纪少说已有六十以上,疏朗朗的黄眉,配着一对鼠目,颏下留着一把黄苍苍的山羊胡子,头上也只有一层稀疏的黄发,结了一个道椎,手执一柄拂尘,身上穿一件胸前绣有太极图的蓝布道袍,倒也有些飘然欲仙的模样。他身后一人,赫然就是方才路上遇的紫衣青年。 谷飞云暗暗攒了下眉,心想:“这倒叫做冤家路窄。” 这时只听羊角真人呵呵一笑,朝冯镇远稽首道:“贫道已有多年未曾造府,冯庄主依然丰采如昔,多福多寿,善哉善哉。”一面回头朝身后一指,说道: “这就是小徒项中英,西峰山庄项庄主的二公子。”接着吩咐道:“中英,还不上去见过冯庄主?” 紫衣青年依言朝冯镇远作了个长揖,说道:“小侄项中英见过冯伯父。” 冯镇远目光打量着项中英,一面连连抬手道:“羊真人、项少侠请坐。” 羊角道人一眼看到谢东山、归二先生两人,连忙陪着笑稽首道:“原来谢掌门人、归二先生也在这里,真是巧极了,二位都是武林中的福人。” 谢东山、归二先生也还了一礼,口中说着:“不敢。” 冯镇远指着神拳裴通,笑道:“这位是析城山神拳裴通裴老哥。” 羊角道人哦了一声,稽首道:“裴大侠的大名,贫道慕名已久,今晚真是幸会。” 裴通还礼道:“道长好说。” 羊角道人目光移到谷飞云的身上,问道:“这位小施主如何称呼?” 冯镇远望望谷飞云,先前还以为他就是项中英,如今项中英来了,这个青年究竟是什么人?他也不知道了?谷飞云抱抱拳道:“冯庄主,在下谷飞云,只是路经贵庄,错过宿头,借宿来的,在下告辞。”正待举步朝外行去。 冯镇远忙道:“谷少侠请留步。” 只听项中英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这两句话,几乎是同时出口的。 冯镇远听得不期一怔,回头道:“项少侠认识这位谷少侠吗?” 项中英已转过身去,朝羊角道人道:“师父,这小子就是在路上以石子打穴,制住项勇、项发,折断弟子长剑的狂妄小子。” “这倒真是巧得很。”羊角道人深沉一笑,鼠目溜过在场诸人,问道:“不知在座的各位道长之中,可有人认识这位少施主的吗?”这人果然是个老奸巨滑。 他问这句话的意思,正是为了不愿意开罪冯镇远的朋友。 神拳裴通抱抱拳道:“兄弟和这位谷少侠,曾在陕南有过数面之雅,如果和项少侠有什么误会的话,江湖同道,总是以和为贵,何况双方又是都在这里作客,所以兄弟希望两位少侠给这里的主人一个面子,能和解是最好不过的事。”他这番话,也是老江湖才能说得出来。 第一点,表明他和谷飞云虽然认识,但并无深交。第二点,把事情推向主人。 第三点是能和解最好,不能和解也与他无关。这几句话,真是说得技巧极了。冯镇远身为主人,正待开口。项中英这回有师父撑腰,更不把谷飞云放在眼里,闻言冷笑一声,抢着道:“这姓谷的小子在路上狂妄发横,就算是一场误会吧,但在下赶到冯家庄门口,才知道有人冒充在下,先来到庄上,诸位前辈请说,这小子如此行径,还能说是误会吗?” 谷飞云被他说得气红了脸,不觉双目精光暴射,大喝一声:“住口。”他气怒之下,这两个字喝的内力迸发,听到项中英的耳中,宛如春雷骤发,震得他耳鼓嗡嗡作响,半晌听不见声音。 谷飞云接着向大家抱拳道:“在下和姓项的并不认识,也并无过节,下午在途中所引起的争执,本来是一场误会,但项中英说的并非事实,在下实有向大家说明白的必要……” 当下就把自己无意中超过他一个马头,项中英如何挥鞭抽来,一直说到自己如何错过宿头,承镇上店家指点,前来冯家庄院借宿,被庄丁引来大厅,详细说了出来,一面接着道:“诸位武林前辈,在下几时说过姓项?冒充他项中英了?” 项中英冷笑道:“家师是替我向冯庄主提亲来的,你在途中阻挠我到冯家庄来,自己却抢先赶了来,分明是想冒充我项某人,来这里招亲了……” 谷飞云微晒道:“你不但是个纨裤弟子,简直是信口雌黄的无赖,你把我姓谷的看作何等样人?” 项中英怒声道:“你是什么东西?” 羊角道人朝项中英摆了下手,制止他再说,一面朝谷飞云问道:“少施主方才曾说你是空手折断小徒长剑,可是事实?” 谷飞云双手一摊,说道:“在下行走江湖,第一不打诳语,第二不携带兵器,空手折断他长剑,何难之有?”这话说得够狂。 “哈哈”羊角道人大笑一声问道:“小施主尊师是谁?” 谷飞云傲然道:“家师孤峰上人。” 羊角道人微微一楞道:“贫道从未听说过尊师名号。”要知今晚在座的几人,都是当今江湖上的知名人物,他们没有听人说过,就不能算得是成名人物了。 谷飞云微晒道:“道长有什么好笑的?道长没有听说过家师名号,并不足奇;夏虫不足以语冰,乌雀不足以道鹏鲲,这又何损于家师?” 羊角道人沉冷的道:“这么说,少施主的尊师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了,不知是哪一门派的高人?” “家师没有门派。”谷飞云笑了笑道:“家师自号孤峰上人,孤峰也者?是指万山之中参天独立的最高峰,家师就是站在这孤峰顶上的人,道长现在明白了吧?” 羊角道人一怔道:“尊师的意思,他自称天下第一人了?” 谷飞云微笑颔首道:“一点不错。” 羊角道人哼道:“尊师好大的口气。”本来形意门掌门谢东山、武当归二先生等人对谷飞云还有好感,但听到这里,不觉都嗤之以鼻。 只听羊角道人续道:“少施主总听说过,许多门派在弟子出师时,赐予宝剑,常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之说,贫道门下,虽然没有这项忌讳,但小徒长剑,乃是贫道所赐,少施主折断小徒的剑,岂不就是折辱小徒师门……” 谷飞云道:“在下赤手空拳,令徒却在猝出不意,拿剑刺来,照道长的说法,在下不能还手,还手可能会折断他的长剑,那就只能等死,让他在胸口刺个窟窿了?” 羊角道人怒目瞪了他一眼,嘿然道:“本来贫道之意,少施主尊师可能是贫道旧识,双方师长有交情,折断小徒长剑之事,也就可以算了。”如今少施主的尊师,贫道并不相识,贫道当然也不会难为少施主,只是要委屈少施主,随贫道往西峰山庄一行,请尊师前来把少施主领回去,不知少施主意下如何?“这话就是要把谷飞云擒回去了。 谷飞云忽然朗笑一声道:“在下跟道长去西峰山庄?道长没说错吧?” 羊角道人道:“少施主可是不服气吗?贫道自会叫你心服口服。乖乖的随贫道去西峰山庄。” 谷飞云道:“道长只管请划道,在下接着就是了。” “很好。”羊角道人回头道:“徒儿,你再去刺他一剑试试。” 项中英答应一声,呛的一声掣剑在手,霍地跨上一步,喝道:“姓谷的,你小心了。” “且慢。”谷飞云双手往背后一负,说道:“令师要你发剑试试,你先把谷某双手反绑了再试不迟。” 一个使剑,一个徒手,已经够吃亏了,他还要人家反绑双手再试,轻轻年纪,未免太狂了。厅上众人目光,这一瞬间忍不住全朝谷飞云投去。吹牛人人皆会,但这是性命交关的事,没有把握,是没有人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在场的人,都是武林知名人物,他们看来看去,也只觉谷飞云不过弱冠年纪,除了眼神充足,不见得有何异人之处?但谁都不敢小觑了他。 羊角道人听了谷飞云的话,也觉得这年轻人不可小觑,这就点点头道:“徒儿,这是他自己说的,你就不妨依话去做。”他口中虽然这么说了,心里也兀自不相信,反绑了双手还能折得断长剑? 项中英答应一声,他迅速解下束腰的丝条,把谷飞云背负的双手,绑了个结实,然后取起长剑,走到谷飞云面前站定,冷声的道:“我可以出手了吗?” 谷飞云谈然一笑道:“阁下只管出手好了。”项中英突然一声不作,抬手发剑,刷的一声,精光乍闪,剑尖直射谷飞云胸口。 他就是在这一招上,被飞云折断长剑的,此次出手,岂会再蹈覆辙?这是经羊角道人指点,看去虽是老样子,实则暗藏杀机。只见他一支剑光直奔谷飞云前胸,快到二尺光景,突然间爆出五六点寒星,快如闪电,取「天突」、双睛。 这一记中途变招,当真又狠又快,令人目不暇接,而且双方如此接近,身手再高,也极难躲闪得开。但对谷飞云来说,他自幼练的剑遁身法,就是专门躲闪兵刃的身法,对方变用之际,他身形轻轻一侧,已经避了开去。 就在此时,耳中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惊「啊」,啊声极似发自屏后,而且还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谷飞云这一侧身,幅度不大,而且身法极快,几乎没有人能看得清楚。不,大家看到的是项中英的几点寒芒似乎取穴未难,从谷飞云耳边飞出,这一剑自然落了空。 只听谷飞云道:“当着你师父,在下可以让你三剑,绝不还手。” 其实他不说,项中英一个落空,早就使出第二招来了,他几点寒芒从谷飞云耳边飞出,业已察觉这一剑落了空。心中暗暗冷笑一声,手腕倏地一转,剑光就像扇面般洒开,顺势朝谷飞云头颈横切过去。这一剑本来该收剑再发,如今却顺理成章的横切过去,当然十分快,而且又是在谷飞云说话之际。 这一下若是被他剑光扫中,谷飞云一颗六阳魁首,就会象切西瓜一般骨碌碌滚出老远的。谷飞云却毫不在意,左肩斜塌,又是一个轻旋,轻易的闪了开去,在他轻轻旋出之际,耳中又听到一声轻「啊」。现在他可以确定是从屏后传出来的,而且也可以确定这声轻「啊」声,是出自一个少女之口,敢情她看到惊险之处,还以为自己躲闪不开了,才忍不住惊呼出声的。 项中英两剑落空,心头正感气恼,突听师父以「传音入密」在耳边说道: “速以「玉带围腰」,「旋风扫叶」,两招连续使出,一正一反,扫他中下盘。” 话声入耳,项中英哪还犹豫口中大喝一声,剑光乍展,化作一道匹练,横扫而出,心中暗道:“前面两招,都被你轻巧身法闪了出去,这一记看你如何躲闪?” 剑光如舞龙一般,不但朝谷飞云拦腰扫去,也把数尺方圆都圈入在内,剑势壮阔,极为壮观。这下连旁观的人都认为谷飞云已被剑光网进去了。哪知谷飞云不知何时,早巳站在离剑光圈子三尺外的地方,含笑道:“项朋友,在下让你的三招已经满了。” 项中英听他的话声,才发觉这一记依然没把对方圈住,他心头怒恼的恨不得一剑穿心,把谷飞云刺上一个大窟窿。因此一言不发,身形一矮,发如旋风,一下欺近过去,剑光匝地横扫,出手之快,劲风嘶然,几乎用上了他吃奶的力气。 但你出手快,谷飞云比你更快,你身如旋风,欺近过去,谷飞云也身如旋风,闪了开去,等你剑光出手,早已连谷飞云的影子都不见了。等项中英发觉自己这一招又落了空,赶紧收剑,怎知谷飞云又是一个旋身,旋了回来,就在旋回来之际,他出手了,那正是背后旋到项中英收剑之际,右手中指突然弹了出去。但听「铮」的一声,项中英手上长剑,突然间齐柄折断,呛当一声,跌落地上。 这时谷飞云已回到原来的立身之处,脸含微笑,说道:“在下双手还是绑着。” 说着,转过身去,让人家看个清楚。 项中英手上长剑突然齐柄折断,这一记厅上众人谁都没有看清楚,好像是长剑自己断折的。何况谷飞云还被反绑了双手,如何能折得断项中英的长剑呢?这简直比魔术还要神奇,连两位使剑名家形意门掌门人谢东山,和武当归二先生都看得耸然动容,几乎怀疑谷飞云使的手法,是不是中原武功? 羊角道人瘦削脸上,更是似怒似笑,沉声道:“徒儿,还不回来?”项中英手持断剑柄,木然没有作声。 谷飞云却朗笑一声道:“令高徒适才被在下点了他二处穴道,还没解开呢。” 双手轻崩,就挣得缚着双手的丝条寸寸断落,才潇洒的走近项中英身边,含笑道:“今天下午,在下曾告诉过你,再去跟你师父练上二十年现在你相信了吧?” 摊着左手掌,在项中英胸前连碰了三下,起下三粒黄豆般大的石子。这下看得在座诸人骇异不止,一个双手反剪的人,如何打出二粒石子来的? 项中英突然大喝一声:“老子和你拼了。”右手五指勾曲,作势朝谷飞云脑门抓去。 羊角道人喝道:“徒儿,回来。”项中英听到师父喝声,只好硬生生把扑出去的势子刹住。 冯镇远身为主人,忙道:“好了,好了,不打不成相识,酒席已备,大家请入席了。” 羊角道人没有理他,他目光深沉的望着谷飞云,点点头道:“少施主果然高明得很,不知敢不敢接贫道一掌?” 谷飞云微笑道:“在下如果接下了,是不是就不用家师到西峰山庄把在下领回去了呢?” 羊角道人嘿然道:“贫道正是此意。” 谷飞云道:“在下就接道长一掌试试。” “好,少施主那就接着了。”羊角道人口中说着,右手抬处,朝谷飞云虚飘飘的拍来。 谷飞云因对方是项中英的师父,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右掌当胸,迎着平推而出,他使出来的是「金刚掌」,一道掌风应手而生,和对方掌势乍接。但觉羊角道人好像毫不使劲,任由自己的掌力一直撞到对方身前,没有一点阻力,心头不禁有点踌躇,急忙收住掌势。 羊角道人忽然呵呵一笑,也把掌势收了回去,朝谷飞云点点头道:“金刚掌,少施主原来是少林一派。” 谷飞云道:“在下不是少林派的人。” 羊角道人没加理会,回头朝项中英道:“徒儿,咱们走。” 冯镇远听得一怔,忙道:“羊真人和项公子远来,酒菜已备……” 羊角道人打了个稽首道:“冯庄主盛情,贫道心领了。”他率着项中英朝厅外行去。 冯镇远心想:“也许他师徒当着众人面前受挫,脸上挂不住,所以急着要走。” 自己自是不好再加挽留了,心念一动,但依然跟着他们师徒二人身后送了出去,一面说道:“羊真人、项公子远来是客,如今走得如此匆忙,教兄弟这主人当真深感不安……”他话还没说完,羊角道人师徒已经越过天井,出门而去。 冯镇远回入大厅,谷飞云跟着拱拱手道:“冯庄主,在下深感抱歉,给庄主惹了这场麻烦,在下告辞了。” 冯镇远听得又是一怔,忙道:“谷少侠借宿而来,事出误会,如何也急着要走了?” 谷飞云道:“在下打扰之处,深感不安,告辞。”说完,又朝在座三人抱了抱拳,回身就走。 冯镇远叫道:“谷少侠……” 谢东山道:“冯庄主,不用叫了,这位小兄弟年轻意气,他既然要走,你留也留不住的。” 冯镇远道:“这位谷少侠,不过弱冠之年,能有这份造诣,当真是武林后起之秀。” 谢东山微嘿道:“狂的也可以。” 冯镇远心知这位形意门掌门人,看不惯谷飞云的狂妄,一面含笑道:“年青人咯,意气用事,这也是在所难免,哦,裴老哥知不知道他的来历?” 神拳裴通道:“兄弟两个月前在老爷岭作客,谷少侠是和酒仙南山老人一起来的,至于他的来历,兄弟也不大清楚。” 归二先生矍然道:“他和南山老人在一起,这么说,此子果然大有来历。唔,那就不至于有什么问题了。” 冯镇远讶异的道:“归道兄本来认为他有问题吗?” 归二先生徐徐说道:“羊角道人并非正派中人,他方才那一掌,阴柔无力,兄弟虽然看不出他使的是什么阴功?但显然不怀好意。谷少侠练的如是金刚禅功,应该可以无事,只是他经验不足,中途收掌太快,可能会有点不利,年轻人受点教训,也是好的,但他既和南山老人相识,也许就不会出事。” 这位武当名宿,从他口气中听得出来,他和谢东山一样,似乎也嫌谷飞云少年气盛,太过狂妄。其实说穿了,还不是因谷飞云年纪既轻,武功又高,每次出手,使他们自以为一派名宿的前辈高手,看都看不清楚,心中自是不无芥蒂。这也是武林中长久以来,一直为人所垢病,而永远无法破除的门户之见了。 冯镇远听得心头一急,忙道:“这怎么办,他可能还不知道呢。此刻他还未走远,还可以追得上……”一面大步走出厅门,大声喊道:“冯兴、冯勇,你们快些乘牲口,去把刚才走的石公子追回来,就说我有事相商,务必请他回来。” 冯兴、冯勇在阶下答应一声,立即骑着马匹出发。 第八章不白之冤 谷飞云离开冯家庄,跨上紫驹,走了一段路,觉得腹中有些饥渴,身上也有些寒飕飕的感觉。但此刻夜色已深,这一带,又是荒山僻野,自然没有吃的东西,只好找了一棵大树底下作为休息之所,让马匹去附近吃草,自己就倚着树身坐下。 天色刚刚黎明,谷飞云就骑上马匹上路,赶到信阳。正好城门口有一个豆浆摊,这就跳下马来,在摊边长凳上坐下,要了一碗甜浆,两个烧饼,正在吃喝这际。只听一阵马蹄声,奔近摊边,一个身穿青衫腰佩长剑的少年,翻身下马,朝自己含笑问道:“在下可以坐下来吗?” 谷飞云挪了—下身子,点头道:“兄台请坐。” 那青衫少年说了声:“谢谢。”就在长凳左边坐下,也要了一碗甜浆和两个烧饼,一面转脸朝谷飞云道:“兄台十分面善,好像在那里见过,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谷飞云道:“在下谷飞云。” 青衫少年喜道:“原来是谷兄,幸会得很,小弟逢自珍。” 谷飞云只好和他点头含笑道:“逢兄好。”直到此时,才看清楚他不过十八九岁,生得修眉凤目,十分清秀,有着一股斯文气息,不觉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逢自珍只吃了一个烧饼,喝了半碗豆浆,就不吃了,取出碎银,往摊上一放,说道:“老板,这是我和谷兄的,不用找了。”豆浆摊老板做十天半月,也赚不到这锭碎银子,自然千恩万谢的收了过去。 谷飞云道:“我们萍水相逢,怎好叫逢兄破费?” 逢自珍回头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谷兄何用挂齿?”站起身,问道:“谷兄要去哪里?” 谷飞云跟着站起,发现逢自珍竟然比自己矮了半个头,一手牵着马匹,边走边道:“在下刚从桐柏山来,经过这里,还没决定要去哪里?” 逢自珍偏头问道:“谷兄家在桐柏山吗?” “不是。”谷飞云抬头望着天空,茫然的道:“我没有家。” “对不起。”逢自珍歉然道:“小弟不该问的?触起谷兄的心事来了。” “没关系。”谷飞云淡淡一笑道:“我从小就没有家,已经习惯了。” 逢自珍关切的道:“那么谷兄在哪里长大的呢?” 谷飞云道:“是家师扶养我长大的,直到最近,我才知道父母尚在人世,只是不知道两位老人家的下落,在下刚才说的还没决定要去哪里,就是要去找我父母,只不知从何找起……”他从小没有朋友,也没有可以交谈的人,这回遇上逢自珍,他关切的问起自己身世,就把自己遭遇说了出来。 逢自珍宽慰的道:“谷兄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慢慢的自会找到的。” 谷飞云道:“谢谢逢兄,哦,逢兄要去哪里呢?” 逢自珍轻哦一声,说道:“小弟是出来游学的,也没有一定去处,今天遇上谷兄,一见如故,谷兄如果不嫌的话,我们不妨结伴同行,不知谷兄意下如何?” 谷飞云含笑道:“能和逢兄同行,路上有伴,自是好事,只不知会不会耽误逢兄……” 逢自珍不待他说下去,忙道:“不会,不会,小弟本来也没有一定去所,能和谷兄结伴同行,那是最好不过了。”两人牵着马匹走了一箭来路,忽见十几名手持钢刀的劲装壮汉,迎着自己走来。逢自珍看出情形有些不对,低声的说道: “谷兄,他们这群人,好像是寻衅来的。” 谷飞云道:“我们又没有惹他们,不可能冲着我们来的。”话声甫落,双方已不到一丈距离,只见对方领头的一个,年约四十出头,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冷峻的道:“你们两个谁叫谷飞云?” 谷飞云道:“在下就是,阁下找在下有事?” 为首那人哼了一声道:“那好,你随我们走。” 谷飞云奇道:“阁下找在下有什么事?” 为首那人道:“你做了什么,心里明白,何用多说?” 谷飞云怔得一怔道:“在下做了什么事?” 为首那人沉声道:“你叫谷飞云就好。”一面挥了下手道:“带走。”他喝声出口,立即有两名壮汉走了上来,喝道:“小子,乖乖的跟咱们走。” 逢自珍道:“你们是官府的人吗?” 谷飞云没理那两名壮汉,朝为首汉子问道:“阁下要我去哪里?” 为首汉子冷笑道:“到了你自会知道。” 谷飞云道:“你最好说清楚,否则在下不会跟你们去的。” 为首汉子沉声道:“去不去由不得你……”这时两名壮汉不待吩咐,右手抬处,两柄雪亮的钢刀朝谷飞云肩上搁来,喝道:“要命就乖乖的束手就缚……” 逢自珍一手握住剑柄,气道:“你们讲不讲理?” 谷飞云朝他笑了笑道:“逢兄,没事的。”他只轻轻侧了下身,两柄钢刀就搁了个空。 那两个壮汉怒吼一声:“好小子,你倒滑溜得很。”一个转身,两柄刀再次像交剪般朝谷飞云项颈上搁来。这时另有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欺列了谷飞云的身后。 逢自珍喝道:“你们想仗着人多?” 谷飞云依然若无其事的道:“逢兄不用理他们,没事的。”口中说着,人已从两柄钢刀中间举步走出,朝为首那个人面前走去。 为首那人大声喝道:“你们还不把他拿下?”他手下十几个人恍如不闻,没人理会。 谷飞云走到他面前,微晒道:“在下不想伤人,但也不想被你们纠缠,现在你可以说了,在下和你们无冤无仇,你率众向在下寻衅,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首那人眼看自己带来的十几个人,像中了邪一般,一动不动,呆若木鸡,心头不由得发了慌,忙道:“谷少侠饶命,这不关小人的事,是庄主派小人来的。” 逢自珍听他口气,才知十几个壮汉全被谷飞云制住了,他惊奇的是根本没看见谷飞云动手,不知如何把这些人制住的? 谷飞云冷冷的道:“你不用怕,在下只是把事情问问清楚罢了,你说,你们庄主到底是谁?” 为首那人道:“敝庄主叫全耕德,人称开碑手。” 逢自珍道:“我知道,开碑手全耕德为人正派,怎么会要你们来找谷大哥麻烦的?” 为首汉子看了谷飞云一眼,迟疑的道:“那是因为……因为谷少侠……他……” 谷飞云看他吞吞吐吐的不敢说出来,这就说道:“你但说无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首汉子道:“咱们庄主膝下无儿,只有一位小姐,昨晚少侠意图非礼小姐…… “你说什么?”谷飞云身躯猛地一震,急急问道:“这是什么人说的?怎么会误会到在下身上的呢?在下根本不知道贵庄主在那里?” 为首汉子看他一脸惊讶神色,不像有假,忍不住问道:“少侠叫谷飞云没错吧?” “不错。”谷飞云道:“在下就是谷飞云。” 为首汉子道:“因为少侠意图非礼小姐时被人发现,少侠叫出名号,所以庄主派出几批人,务必找到谷少侠。” “这就奇了。”谷飞云道:“在下今天早晨刚经过这里……” 逢自珍道:“谷大哥,会不会有人假冒你的名字,有意嫁祸给你的呢?” 谷飞云道:“这也不可能,我刚到这里,与人无冤无仇,怎么会……”说到这里,忽然朝为首汉子道:“好,在下跟你们去见你们庄主。” “是啊。”逢自珍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谷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为首汉子听说谷飞云肯跟自己去见庄主,自是高兴,忙道:“谷少侠光明磊落,小的十分钦佩,只是这十几名弟兄,还请……”谷飞云潇洒一笑,走过去在每人身上拍了一掌,替他们解开身上穴道。 为首汉子神色恭敬的朝谷飞云抱抱拳道:“小的给谷少侠领路。”说完,果然走在前面领路。 谷飞云和逢自珍依然各自牵着牲口,跟着为首汉子身后,并肩而行,十几名壮汉则跟在两人马后。逢自珍悄声道:“开碑手全耕德出身少林,在信阳一带颇有名气,你要小心些才好。” 谷飞云淡淡一笑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他们沿着城墙往南,约莫走了二三里光景,来至一处庄院前面。 为首汉子脚下一停,说道:“二位少侠请把牲口交给他们好了。”在他说话之时,早有两名壮汉走上来,接过两人的缰绳。 为首汉子才弯着腰,抬拾手道:“谷少侠二位请。”谷飞云也不和他客气,就和逢自珍大步跨进大门。为首汉子领着二人来到二门,脚下再次一停,回身道:“二位少侠请稍待,容小的进去通报庄主之后,再来相请。” 谷飞云道:“你只管请便。”为首汉子说了声:“怠慢。”急步朝二门进去。 逢自珍傍着谷飞云,悄声道:“谷大哥,两边好像有不少人监视着我们呢。” 谷飞云用手拍怕他的肩膀,含笑道:“不用怕,他们不会无故出手的。” 逢自珍挺了下胸,说道:“我才不怕呢。” 不多一会,那为首汉子急步走出,拱拱手道:“庄主请谷少侠二位进去奉茶。” 谷飞云、逢自珍进入二门,仍由为首汉子陪同进入大厅。 厅上,右上首一张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神情威严,五十开外的人,不用说就是开碑手全耕德了,他身后伺立着两个三十左右的青年。为首汉子领着两人进入大厅,就朝上首躬躬身,然后指着谷飞云道:“启禀庄主,这位就是谷飞云了。” 开碑手全耕德炯炯目光朝谷飞云点头道:“谷飞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会跟着田管事前来,这份胆识,倒是值得嘉许。” “全庄主大概已听贵庄田管事说过了?”谷飞云淡淡一笑道:“在下谷飞云,但并不是昨晚在贵庄的贼人,在下跟田管事来,是希望了解事实真相,究竟是什么人假名嫁祸?并不是被贵庄捉拿来的犯人。” 全耕德一手拈须,冷声的道:“年轻人,你既然敢做,怎么不敢承认?” 谷飞云道:“分明有人嫁祸,在下如何承认?” 逢自珍忍不住道:“全庄主,我大哥是为了澄清这件事而来,你们这样子能谈得出什么名堂来吗?” 全耕德道:“老夫也是想问问清楚。” 谷飞云道:“逢兄,咱们走。” 全耕德霍地站起,洪声的道:“你们想走,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全家庄可不是任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的地方吗?”他这么一喝,站在他身后的两个青年,似有立即出手之意。 谷飞云微晒道:“全庄主,在下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在下只是想把真相弄个明白,查出作案贼子,究是何人?不料阁下口气竟然如此咄咄逼人,区区全家庄,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谷某还未必放在眼里,别用这些话唬人了。” “反了,反了。”全耕德大喝一声:“来人啊,把这个贼子给我拿下。”大厅外早就埋伏了人手,经他一喝,立即有二十几名壮汉手持钢刀,涌了进来。 谷飞云目光一瞥,背负双手,冷然道:“全庄主,你只有这点阵仗吗?”这时涌进来的人,已把谷飞云、逢自珍两人团围了起来。 逢自珍手握剑柄,冷笑道:“你们想动手?” 谷飞云双足微微一顿,回头笑道:“没事的。” 就在此时,只听屏后响起一个妇人声音喝道:“你们统统给我住手。”随着喝声,急步走出一个五十来岁,身穿蓝布衣裙的老妇人,和两个青衣小丫环。那老妇人一头花白头发,皮肤白皙,看去有大家风范,但行动轻捷,分明也有一身武功。 她走出屏风,就朝全耕德埋怨道:“庄主也真是的,火爆脾气总是改不了,人家谷少侠既然来了,总是咱们的客人,有话不会好好的说?”一面朝谷飞云、逢自珍二人含笑道:“谷少侠二位快请坐下来再说。”接着又回过头去,朝田管事喝道:“还不叫他们退出去?” 田管事是知道厉害的,他站在一边,看到围成一圈的庄丁们,手持钢刀,一动不动,心里已经有数,听到夫人的叱声,急忙抬目望望谷飞云,嗫嚅的道: “谷少侠,请……你老……高抬贵手。”听了田管事的话,全耕德也发觉不对了,二十几名庄丁怎会在顷刻之间,不言不动,莫非被人制住了穴道?这姓谷的小子连手也没动,居然一下就制住这许多人的穴道。 谷飞云只是淡淡一笑道:“田管事,麻烦你在他们每人「肩井穴」拍上一掌,起下石子,就可无事。” 田管事依言走了上去,在每人「肩井穴」上拍了一掌,果然有一粒黄豆大的石子应手落下,心中更是暗暗惊凛不止,随即喝道:“夫人要你们退下去,还不快走?”二十几名庄丁很快的退出厅去。 全夫人傍着全耕德坐下,朝谷飞云抬抬手,蔼然笑道:“拙夫生性耿直,方才语言容有冒犯,谷少侠幸勿介意,二位怎么不坐下来呢?有话慢慢的说不好吗?” 谷飞云和逢自珍依言落坐。 全夫人朝田管事吩咐道:“田管事,快叫人给二位少侠端茶上来。”田管事答应一声,含笑退了出去。 全夫人看了丈夫身后的两个青年道:“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你们也下去吧。” 那两名青年也迅即退出厅去。 全夫人朝谷飞云问道:“谷少侠,这位少侠是……” 逢自珍没待她说完,就抢着道:“在下逢自珍,是谷大哥的结义兄弟。”谷飞云心中暗暗好笑,自己和他认识不到半天,居然变成为结义兄弟了。 全夫人颔首道:“原来是逢少侠。”一名庄丁给两人奉上了茶。 “二位少侠请用茶。”全夫人接着问道:“不知谷少侠是何方人氏?” 谷飞云道:“在下也不知道,因为在下是家师抚养长大的。” 全夫人又问道:“谷少侠一身武功,出类拔萃,尊师一定是武林高人了,不知道号如何称呼?” 谷飞云道:“家师自号孤峰上人。” 全夫人又道:“谷少侠今年贵庚多少了?” 谷飞云道:“二十。”全夫人笑意盎然道:“真巧,谷少侠和小女竟是同庚。” 逢自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道:“这倒似在相亲了。” 谷飞云道:“全夫人,在下今晨路过信阳,才听田管事说出贵府之事,本来天下之人,同名同姓的人何止千百?只因为贵庄找上了在下,在下能不前来贵庄,说明白了,避免被人假冒姓名,嫁祸在下……” 全夫人含笑道:“谷少侠说的,老身方才在屏后都听到了。”全夫人蔼然一笑,站起身道:“这里有许多不便之处,谷少侠请随老身到后堂去坐。”谷飞云只好跟着站起,逢自珍也跟着站了起来。 全夫人含笑回头道:“逢少侠且请在这里稍候。”这话自是表示不欢迎逢自珍到后堂去了。 全耕德一直没有开门,这时忽然呵呵一笑道:“逢少侠请用茶,咱们就在这里聊聊好了。” 逢自珍心中暗道:“这全夫人笑得有些暖昧,莫非有什么诡计不成?” 后堂,陈设颇为精雅。丫环送茶之后,又端上四式精美细点。全夫人简直把谷飞云视同娇客,只是笑意盎然的殷勤劝食。谷飞云喝了口茶,就望着全夫人道:“夫人……” 全夫人含笑道:“谷少侠别急……”不多一会,只听环佩丁冬,一个面垂轻纱的玫红衣裙少女,一手扶在小丫环肩头,低垂额头,从堂后走了出来。这少女虽然面上蒙着轻纱,但脸型隐约,眉目依稀,都可以显示出美丽的轮廊来,尤其身材苗条,肥瘦适度,十足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胚子。 全夫人脸含慈笑,说道:“依云,来,这位就是谷飞云谷少侠。”接着又指了指玫红衣裙少女,朗谷飞云含笑道:“她就是小女依云。” 谷飞云为了礼貌,只好站起身拱拱手道:“全小姐好。” 全依云一双盈盈眼光透过蒙面轻纱,盯着谷飞云看了一眼,说道:“娘,他不是那个贼子……”双手掩面,转身欲走。 全夫人慌忙一把挽住她手臂,一手拍着她肩膀,柔声安慰着道:“乖女儿,你且坐下来,娘知道他不是那个恶贼,但他却是真的谷飞云……” 全依云道:“他是真的谷飞云与我何关?女儿要找的是那个贼子,女儿一定要手刃恶贼,把他碎尸万段。” 全夫人拉着女儿在身旁坐下,一面含笑道:“依云,你干么戴着面纱,快取下来。” 全依云娇急的道:“娘……” 全夫人笑了笑道:“谷少侠又不是外人,你……” 全依云倏地站起,说道:“娘,女儿有些不舒服,要上楼去休息了。”说完,扶着小丫环急步行去。 全夫人轻轻「唉」了一声,歉然道:“小女任性惯了,谷少侠幸勿介意。” 谷飞云道:“夫人好说,小姐心情不好,这也怪不得她。” 全夫人抬眼望着谷飞云,徐徐说道:“谷少侠,老身有一件事奉恳,不知少侠能不能成全。” 谷飞云道:“夫人言重,有什么事只要在下可以办得到的,自当尽力而为。” 全夫人喜道:“谷少侠这是答应了?” 谷飞云问道:“在下先想知道全夫人说的究竟是何事?” 全夫人含笑道:“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谷少侠只要点个头就成了。” 谷飞云攒了下眉,正容道:“请全夫人还是明说的好。” 全夫人点点头,双目望着谷飞云,流露出慈蔼和诚恳的神色,说道:“小女依云,今年二十岁了,尚未字人,多少富家子弟前来求亲,都因她一向眼界高,她爹和老身拗不过她,也就只好随她了……”顿了一顿,接着道:“不料昨晚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清白得保,但传出去毕竟名声不好……”她接着又道: “谷少侠既然肯来,在少侠来说,虽是为了澄清清白,但也可以说是上苍的安排,如果小女昨晚没有这场磨难,少侠也断不会到寒舍来的了……”谷飞云依然没有开口。 全夫人接下去道:“方才小女脸上虽然蒙着轻纱,但少侠总可以隐约看到一点轮廊,就算不能像古人说的沉鱼落雁,但也足可当得如花似玉这四个字,少侠尚未成亲,如果不嫌弃的话,小女得以奉侍君子,这场事情,也就能够圆满的得到解决了,不知少侠心意如何?” 谷飞云听得给怔住了。这是他从未想到突如其来的事,一时不觉嗫嚅的道: “夫人……这个……在下……” 全夫人不待他说下去,就含笑道:“少侠这是同意了,本来嘛,少侠名叫飞云,小女却叫依云,注定小女终身是要靠少侠的了。”她越说越高兴,接着喜孜孜的道:“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老身这就去告诉庄主,让他高兴高兴,拣日不如撞日,今天就给你们两小口子完婚,也可以了却愚夫妇一桩心愿。” 谷飞云听到这里,忍不住拱拱手,正容道:“承蒙夫人厚爱,只是在下实在恕难从命……” “少侠方才不是答应了?”全夫人怔怔的道:“怎么又翻悔了呢?” 谷飞云道:“在下方才并没答应夫人所提婚事。” 全夫人目光紧盯着他说道:“这是一件双方都好的事,少侠年纪也不小了,成了亲,咱们只有这个女儿,今后全家庄诺大的产业,等于就是你的了,少侠也就用不着终年流浪江湖……” 谷飞云道:“夫人原谅,在下并不是贪图富贵的人。” 全夫人又道:“那么少侠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谷飞云诚恳的道:“不瞒夫人说,在下自小由家师扶养长大,直到最近,才知双亲尚在人世,只是不知下落,在下身为人子,天涯海角,务必找到两位老人家……” 全夫人笑了,接着道:“少侠一番孝心,甚为难得,这事容易,少侠成亲之后,咱们庄里多派些人手,南七北六,到处去查访,老身保你很快就可以找到令尊令堂,那时把他们接到庄上来住,你们两夫妇晨昏定省,不是可以尽你人子的孝心吗?” 谷飞云站起身,作了个长揖,说道:“夫人盛意,在下心领,在下真是抱歉,告辞……” 全夫人也站了起来,叫道:“谷少侠。” 这时,屏后响起了全依云的声音叫道:“娘,随他去吧,不用说了。” 第九章无耻恶道 谷飞云、逢自珍离开全家庄,已经快近响午,两匹马驰出十来里路,老远就看到路旁柳林间高挑着酒帘。逢自珍扬鞭朝前一指,说道:“谷大哥,咱们到前面打尖去。”两人在柳荫间下马,拴好马匹,走入路边的小酒店,找了一张板桌坐下,一名伙计送上两杯茶,两人要了两碗面,伙计退出之后。 逢自珍喝了口茶,埋怨着道:“谷大哥,都是你不好,如果你答应了这门亲事,这时候丈母娘早就吩咐厨下,把最好的山珍海味,都搬上桌来招待娇客了,小弟我自然成为陪客,还用得到在这路边小酒店里吃面吗?” 谷飞云笑道:“逢兄……” “唉,慢点。”逢自珍伸出手来,掌心朝谷飞面前摇了摇,说道:“小弟口口声声的叫着你大哥,你还叫我逢兄,这不是见外了吗?” “对了。”谷飞云笑着道:“咱们是结义兄弟,我是大哥,就该叫你兄弟才对。” 逢自珍脸色微红,偏头道:“怎么?可是小弟配不上大哥吗?” “配、配。”谷飞云连连点头道:“愚兄有你这么一个兄弟,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 逢自珍问道:“只是什么?” 谷飞云道:“咱们既是结义兄弟,就该真的磕头才成,所谓撮土为香,八拜结盟的。” 逢自珍笑道:“真的?其实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大哥心里永远有我这个小弟,小弟心里永远有你这个大哥就够了,何用形式?” 谷飞云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极了,来,咱们以茶代酒,结为口盟兄弟,干杯。”两人同时举起茶杯,一口喝干。 也同时叫了声:“大哥。” “贤弟。”逢自珍脸上浮现出不胜欣喜之色,忽然哦了一声,问道:“大哥方才叫我逢兄,好像有话要说,你要说什么呢?” 谷飞云哦道:“你方才不是埋怨我不答应那门亲事吗?我因为天涯海角,尚不知双亲下落,所以不答应的,其实那全小姐确实长得如花似玉,和贤弟你倒是一对壁人,所以……” “好了,好了。”逢自珍玉脸泛红,说道:“大哥,你坏……”正好伙计送上面来,两人也就不再说话。逢自珍却把自己一碗面,朝谷飞云面前推了过去,说道:“大哥,我吃不下这么大一碗,你分一半过去好不好?” 谷飞云问道:“你怎么了?” 逢自珍道:“我好像胃口不好。” 谷飞云道:“好吧。”他果然把面分了三分之一到自己碗内,一面说道: “这样可以了吧?” 逢自珍道:“你再多分一点去嘛。” 谷飞云道:“这一点面,你吃得下的,慢慢的吃好了。”逢自珍用筷挑着,吃得很慢,但吃了小半碗,就停筷不吃了。 谷飞云看着他道:“大概这面不合你口味吧?” 逢自珍摇摇头道:“不是的,我食量本来就不大,这时候好像不很饿,所以就吃不下了。” 谷飞云道:“就因为你食量不大,所以身子才会这样单薄。” 付过帐,两人跨上马匹,继续上路。逢自珍问道:“大哥,我们去哪里呢?” 谷飞云问道:“贤弟知不知道西峰山庄在哪里?” “西峰山庄就在大别山西峰坳。”逢自珍偏过脸来,望着他问道:“大哥要去西峰山庄作甚?” 谷飞云沉哼一声道:“我从桐柏山下来,根本没有人认识我,更谈不上和人结怨了,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西峰山庄的项中英,他败在我手下,心有不甘,所以挑选了和少林有渊源的开碑手全耕德的女儿,意图做出天人共愤的采花事件,企图嫁祸于我。还好被人及时发现,没有让他得逞。这个武林败类,我非废了他不可。” 逢自珍吃了一惊,说道:“大哥单人匹马要去闯西峰山庄?” 谷飞云道:“西峰山庄闯不得吗?” “唉,大哥,你不知道呢。”逢自珍急道:“项中英的爹,叫做项继楚,人称白面霸王,在武林中名头不小,项中英是他二儿子,项继楚和黑白两道的人都有交情。西峰山庄卧虎藏龙,他两个儿子,拜在两位异派高人门下,大儿子项中豪的师父是天机子,二儿子项中英的师父是羊角道人,这两人一身武功,都是高不可测……” “哈哈。”谷飞云大笑一声道:“天机子我没见过,羊角道人却也不过尔尔……”话声未落,突觉迎面吹来的风,似有一股寒气直袭骨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同时身上也感到一阵寒意,好像衣衫穿的太少的感觉。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如今已是三月初旬,天气不可能如此寒冷,一面回头问道:“兄弟,你是否感觉到天气很冷?” 逢自珍听得一怔,说道:“天气不冷呀,哦,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谷飞云道:“没什么。刚才风吹来有些冷,没事了。” 逢自珍道:“大哥,要不要休息一会再走?” 谷飞云道:“我没事,不用休息。”他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坐在马上,迎面吹来的风,一阵又一阵,生似透过衣衫,一直吹入骨髓一般,使人冷得直打颤。 先前还能勉强支持,后来愈来愈冷,几乎支持不住,但还是咬紧牙关,一路支撑了下去。 现在太阳渐渐偏西,但离罗山还有二十来里。谷飞云冷得浑身发抖,在马上几乎坐不稳了,心知自己实在撑不住了,勒住马缰,口中叫道:“兄弟,我……我似乎支持不住了……” 逢自珍听得吃了一惊,急着问道:“大哥怎么了?你怎不早说?” 谷飞云道:“我觉得好冷……” 逢自珍在说话之时,已经抢先一跃下马,过来拢住大哥的马头,眼看大哥嘴唇发紫,身子颤抖得很厉害,心头更是发慌,目光左顾右盼,焦急的道:“这怎么办,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哦,那边松林间,好像有一户人家,大哥,你坐稳了,咱们找他们去打个商量。”他一手拢着大哥的马头,一手牵着自己的马匹,又不敢走得太快,一步步的朝着右首松林间走去。 这片松林间有着一条石砌的小路,只是丛草杂生,好像已有很久没有人经过了。小径尽头,果然有一座屋宇。那是一座破庙,上面一方横匾,写着「三官堂」三个大字还可辨认,敞开着两扇破损的大门,一眼望到里面也已破损不堪,显然已经久无香火,但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总比没有好。 逢自珍牵着两匹马,走入大门,先把自己的马匹放开,然后拢着大哥的马头,越过了天井,走近阶前,说道:“大哥,我扶你下来。”他扶着大哥走上大殿,找到—个破蒲团,用手拍拍灰尘,说道:“大哥,你且坐下来。” 谷飞云由他扶着坐下,颤声的道:“真邪门,愚兄好端端的怎么会打起摆子来了?” 逢自珍道:“这该死的妖道,一定是他。” 谷飞云间道:“你说……谁呀?” 逢自珍气愤的道:“不是羊角妖道,还会是谁?大哥不是和他对过一掌吗,一定中了他的邪门掌功,大哥,现在怎么办?” 谷飞云心中不觉一动,想起昨天和羊角道人对过一掌,但他却好像毫不使劲,等自己收回掌势之际,确实感到有一丝丝寒意,看来果然是那妖道使了诡计。同时也想起师父曾经说过,自己练的「金刚禅功」,乃是佛门无上神功,练到十二成可以水火刀剑不伤,诸邪不侵,成为金刚不坏之身,但自己火候太浅,只不过三成光景。 最近南山老人要醉道人转交自己练的玄门「太清心法」,则是道家上乘神功,同时可以克制旁门阴功,可能是自己初学乍练,才为妖道所乘。啊,不,自己昨晚只在大树下打了个盹,直到此时,还没运气行功,可能运一回气,就会把渗入体内的阴气,驱出体外,一念至此,正待开口。 逢自珍双眼紧注着大哥,焦急的道:“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呢?” 谷飞云道:“我在想,可能运一回功,就会把侵入的阴气逼出体外。” 逢自珍忙道:“那就快些运功了,我给你护法。”说话之际,迅速抽出长剑,站到大哥身边,催道:“大哥,可以开始了。” 谷飞云冷得连牙齿都会发颤,盘膝坐好,身子依然稳不下来,索性不去管它,只是摒除杂念,缓缓吸了口气,依照「太清心法」,专心一志,运起功来。说也奇怪,他把一口真气缓缓提升,顿觉从丹田升起一股暖气,由尾闾循督脉直上,刹那之间,布达全身,如汤沃雪,阴寒之气随着消失,心中自是高兴,暗想: “早知如此,自己昨晚运一次功,不是早就没事了?” 要知他身兼佛道两种神功,不论哪一种神功,都有克制旁门阴功的能力,只是功力尚浅,还不到立生反应,故必须依法运功,才能把阴邪之气化去。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谷飞云运功完毕,觉得体内寒气全已化,就缓缓呼气,睁开眼来,人也跟着胯下蒲团。 逢自珍咦道:“大哥,你这么快就运好了?” 谷飞云笑道:“我已经把寒气化去了,自然好了。” “不成。”逢自珍道:“既然把寒气化去了,再多运一回气,不是更好吗? 方才你抖得那么厉害,真把人吓死了。”接着啊了一声,又道:“天黑的真快,我们晚餐怎么办呢?” 谷飞云笑道:“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的去吃一顿。” “大哥真的完全好了?”逢自珍望着他,迟疑的道:“但这时候城门已经关了,附近又没有较大的镇,就算有吃的地方,也没有住宿的地方呀,我看……就在这里住上一晚算了,只要找些吃的东西来就好,你说好不好?” 而谷飞云看他说话之时,一双眼睛宛如闪着星星一般,流露出欢愉之色,这就点头道:“好吧,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找。” 逢自珍问道:“大哥要去哪里呢?” 谷飞云含笑道:“我很快就回来的。”说完,就往庙外走去。 逢自珍想说:“大哥,我也去。”但话声还没出口,谷飞云早已掠出庙门,一闪就不见了。他一个人留在黝黑的破庙里,心中未免有些胆怯,只好在殿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一会工夫,忽然听到庙前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好像到门口停住,只是外面太黑了,连人影都看不清楚,心想:“这人一定不会是大哥,如果是大哥回来了,就会很快进来,那么这人会是谁呢?”心念一动,忍不住伸手摸摸身边长剑,正待站起,忽见庙门外出现了一个矮小人影,缓步跨进庙门,走了进来。 逢自珍只觉这矮小人影极为眼熟,陡然间想起来了,他,不就是羊角道人? 这下心头不禁暗暗感到紧张,大哥正好不在,以自己的武功,决不是他的对手。 羊角道人渐渐走近,黑暗之中,他闪着两点寒星般目光,盯住着逢自珍,阴恻恻笑道:“小施主只有一个人在这里吗?” 逢自珍故意问道:“你是什么人?” “贫道乃羊角真人也。”羊角道人手中拂尘朝前上甩,眯着眼睛,深沉的道:“小施主不是还有一位同伴吗?他人在哪里?” 逢自珍故意拿目光偷偷的朝殿后一瞥,说道:“你有什么事?”虽在黑夜,但这偷偷的一瞥,如何能瞒得过羊角道人?这不是等于告诉羊角道人,人躲在殿后吗? 羊角道人沉笑一声,喝道:“谷小施主,你不用躲躲藏藏了,自己出来吧。” 大步朝殿上走去。 逢自珍锵的一声长剑出鞘,拦着喝道:“你要做什么?” 羊角道人哪会把他放在眼里?手中拂尘抬处,一下卷住逢自珍的长剑,口中喝了声:“滚开。”拂尘带过,把逢自珍一个人向右摔出去三四步之多,身形闪动,一下掠到神龛后面,目光一凝,那有什么人影? 但谷飞云中了自己一记「子午阴掌」,今晚子时以前必然发作,没有人能顶得住,他马匹犹留在天井里,人不可能逃走,那么一定躲在附近了。逢自珍被他一记拂尘就摔了出去,心头不大服气,口中怒喝一声:“你这老道士到底想做什么?”一个箭步,直欺过去,长剑挥动,刷刷刷一连三剑,急疾刺出。这三剑,快如电光,倒也使得相当凌厉。 但羊角道人是何许人?他身子随着转了过来,手中拂尘轻轻一圈,就把逢自珍的长剑压住,霎着小眼,讶异的道:“小施主是桐柏宫门下?贫道和灵风道长乃是素识,你快住手。” 逢自珍猛力抽回长剑,愤愤说道:“我不是桐柏宫门下,我不认识你。” 羊角道人看了他一眼,阴恻恻的道:“但你使的明明是桐柏剑法,贫道岂会看不出来?贫道问你,你那同伴躲在哪里?” 逢自珍道:“你是问我大哥?” 羊角道人道:“你是谷飞云的兄弟,他人呢?” 逢自珍眨眨眼,问道:“你找我大哥有什么事?” 羊角道人深沉一笑道:“今天中午以后,你大哥是不是一直喊冷,全身发抖?” “是啊。”逢自珍故意朝他笑了笑道:“大哥说,他中了邪,后来画了一道符,烧灰吞下,就好了。” 羊角道人沉笑道:“吞一道符就能治好「子午阴掌」,还有人花几十年功夫练武吗?” 逢自珍披披嘴道:“我大哥说,那是邪法,根本不是什么武功。” 羊角道人目能夜视,眼看逢自珍说话之时,脸上隐有笑意,心知上当,一面问道:“好了,那你大哥呢?” 逢自珍咭的笑道:“方才你走进来的时候,大哥还是坐在这里,我只当他躲到神龛后面去了,神龛后面既然没有,那我就不知道了,噢,我大哥会石子打穴,小心你的身后啊……” 羊角道人虽然不信谷飞云吞了一道符,会治好自己的「子午阴掌」,但谷飞云石子打穴,手法奇妙,却也不敢太意,敌暗我明,不得不防,闻言倏地转过头去。逢自珍左手早已骈指若戟,趁他回头之际,那还怠慢,手腕抬处,闪电朝他左胸「将台穴」上点去。 羊角道人阴笑一声,左手五指一翻,一把扣住了逢自珍的手腕。逢自珍口中发出一声尖叫,右手长剑就朝羊角道人当头劈落。羊角道人拂尘朝上挥起,轻轻一卷,就把逢自珍长剑卷飞出去,口中阴恻恻笑道:“原来是个小丫头,说,谷飞云人呢?” 逢自珍挣扎着哼道:“我偏不说。” 羊角道人看着他,沉笑道:“看来你一定是谷飞云的相好了,贫道把你拿下,不怕谷飞云不出来。” “你少胡说。”逢自珍尖声叫道:“快放开我,我不知道……” 就在此时,从山门外鱼贯走进几个人来,其中一个宏声喝道:“羊角真人,你拿住的是什么人?” 羊角真人阴笑道:“她是谷飞云的相好……” 逢自珍听出来是爹的口音,不觉心头一喜,急忙叫道:“爹,快来救我。” 原来进来的一共有五个人,那是冯家庄庄主冯镇远、武当归二先生归存仁、神拳裴通,另外两个一身青布劲装的则是两名庄丁冯兴、冯勇。 冯镇远听到逢自珍的叫声,不觉一怔,目光暴射,说道:“会是珍儿……” 一面朝羊角道人冷声道:“羊真人请高抬贵手,她是小女小珍。” 羊角道人听说自己拿住的竟会是冯镇远的女儿,一时也傻了眼,口中轻咦了一声,慌忙的松开五指,歉然的道:“贫道方才问过她,唉,冯小姐,你怎不早说?” 冯小珍(逢自珍)可得理不饶人,羊角道人五指一松,堪堪放开她玉手?她右掌一扬,拍的一声脆响,一个耳光不偏不欹掴在老道的尊颊上。这要是换在平时,你冯小珍就是扬上一百次,一千次玉掌,也休想掴着羊角道人的脸颊,但今晚可不同,一来羊角道人碍着冯镇远的面子,没加提防。 二来冯小珍和羊角道人站得极近,你打别人耳光,手掌要朝上扬,被掴的人就站在你面前,自然看得十分清楚,立时可作决定,躲闪或者封格。但羊角道人长得又矮又小,比冯小珍还低了半个头,她要掴他耳光,只要把手掌提到胸前就成,比掴别人要节省一半距离,自然轻而易举,一拍即中。 羊角道人被掴得楞了一楞,他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挨女人的耳光,一手抚着火辣辣的脸颊,阴恻恻说道:“你打得好,贫道先前并不知道你是冯府千金,等到知道你是冯大小姐,就立即放手,几时得罪你了?” 冯镇远也觉得女儿太过份了,羊角道人并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当众掴他耳光,岂不使他难以下台,这就喝道:“珍儿,方才只是一场误会,你怎么可以对羊真人如此无礼,还不快向羊真人赔罪?” 冯小珍冷冷一笑道:“爹,这妖道方才满口诬蔑女儿,难道不该打他耳光吗? 我才不向他去陪礼呢?” 羊角道人怪笑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冯大小姐千金之躯,和一个采花淫贼,孤男寡女,深夜之间,同处无人荒庙,贫道纵或误会,也属人之常情,岂能全怪贫道呢?” 冯小珍气道:“你胡说些什么?” 冯镇远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冯兴、冯勇,你们把小姐送回庄去。” 冯小珍尖声道:“我不回去。”忽然喜道:“大哥,你回来得正好。” 众人一齐回头望去,果然看到有一个人从大门外往里走来。这人就是谷飞云,他手中还捧着一大包东西,看到庙中来了这许多人,也不觉微微一怔。羊角道人首先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说道:“好小子,你在信阳全家庄企图采花,幸被人发现而未能得逞,还敢诱拐良家闺女,如今人脏俱获,你还有保说?” 归二先生一直紧闭着嘴唇,这时斜着不屑的眼光瞧了谷飞云一眼,哼道: “小小年纪,就敢做出如此无法无天的事来,再过上十年二十年,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这种败类,武林中当真容不得他。”他是武当名宿,说出来的话,自是极有份量。 谷飞云听了羊角道人的话,不觉剑眉一剔,喝道:“羊角道人,你说什么?” 羊角道人阴笑道:“贫道说什么,大家都听到了,你会听不清楚吗?” 谷飞云正容道:“在下今天早晨,曾去过全家庄,昨晚之事,分明有人冒在下之名,意图嫁祸,业经全家大小姐当面指认,证明并非在下,此事在下正在调查之中,只要捉到贼子,即可真相大白……” 他口气微顿,接着指指冯小珍,又道:“至于这位冯姑娘,在下是在今天早晨在信阳城外,一处豆浆摊上认识的,她身着男装,自称逢自珍,和在下极为谈得来,才结伴同行,在下直到此时,才知她是女儿之身,怎能说在下诱拐良家闺女?你是因为在下昨天胜了你宝贝徒弟,一直怀恨在心,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身为三清弟子,这种坏人名节无中生有的话,亏你也说得出来?”